第三十三章(第3/3页)
最后,玛丽雅姆知道她不用挨打了,当天晚上不用。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又那样站了一会,手臂高举,胸膛一起一伏,额头上渗出一大片汗水。慢慢地,拉希德放下了手臂。女孩双脚落地,但还是不肯松手,好像信不过他似的。他只得猛然把手臂缩回去,摆脱她的纠缠。
“我警告你,”他说,把皮带甩到肩膀上,“我警告你们两个。这里是我的房子,我不会被你们愚弄的。”
他恶狠狠地看了玛丽雅姆最后一眼,然后推了一下女孩的后背,走出了房间。
听到他们的房门关上,玛丽雅姆重新爬到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面,等待颤抖平息下来。
那天晚上,玛丽雅姆醒了三次。第一次是西边的火箭弹爆炸声,从卡德察区方向传过来的。第二次是楼下的婴儿哭喊声,女孩的嘘嘘声,调羹碰撞奶瓶的叮当声。最后,口渴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楼下,客厅一片黑暗,只有一抹月光从窗户渗透进来。玛丽雅姆能听见一只苍蝇在某个地方嗡嗡叫,能看出屋角那个铁炉的轮廓,一根铁管从炉嘴突出来,斜斜地向上伸去,刚好伸到天花板下面。
玛丽雅姆向厨房走去,路上差点被某件东西绊倒。她脚下有一团东西。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看到地板上铺了被子,女孩和她的孩子就躺在上面。
女孩侧过身子,睡得呼呼响。婴儿醒着。玛丽雅姆点亮了桌子上的煤油灯,蹲下身去。借着灯光,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着这个婴儿:几撮黑色的头发,睫毛长长的褐色眼睛,粉红色的脸庞,嘴唇红得像熟透的石榴。
玛丽雅姆觉得这个孩子也在打量着她。她仰面躺着,脑袋歪向一边,专注地看着玛丽雅姆,眼光中混杂着高兴、迷惑和怀疑。玛丽雅姆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脸吓坏了她,但婴儿随即高兴地叫了一声,玛丽雅姆知道她的行为得到了欢迎。
“嘘,”玛丽雅姆低声说,“你会吵醒你母亲的,虽然她是半个聋子。”
婴儿的手捏成拳头。她把手升高,放下,颤抖着往自己的嘴巴塞去。婴儿吮吸着自己的手,对玛丽雅姆露出笑脸,一些细小的唾液泡沫在她嘴唇上闪闪发亮。
“看看你。你的样子多可怜呀,穿得像一个该死的男孩。而且天这么热,你还穿这么多。难怪你还醒着。”
玛丽雅姆揭开婴儿身上的毛毯,吃惊地发现下面还盖着一层,她啧啧有声,揭开第二层毛毯。婴儿轻松地咯咯笑起来。她像小鸟一样挥舞着双臂。
“好多了,对吧?”
玛丽雅姆正打算往后走,婴儿抓住了她的小指头。那些细小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它。她那些粘了口水的手指湿漉漉的,温暖而柔软。
“咕噜。”婴儿说。
“好啦,别这样,放开。”
婴儿抓着不放,又踢了踢腿。
玛丽雅姆把她的手指拉出来。婴儿露出笑脸,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又吮吸着她的指节。
“你为什么这样高兴啊?嗯?你在笑什么?你没有你母亲说的那么聪明。你有一个畜生父亲和一个傻瓜母亲。你要是知道这些,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啦。你肯定不会的。快睡吧。快睡。”
玛丽雅姆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听到婴儿开始发出呃、呃、呃、呃的声音。玛丽雅姆知道她很快就要放声大哭,所以走了回去。
“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婴儿笑了起来,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
玛丽雅姆叹了一口气。她坐下来,让婴儿抓着她的手指,看着婴儿吱吱叫,看着她把肉乎乎的小腿弯到屁股上,然后向空中踢去。玛丽雅姆坐在那儿,就这样看着婴儿,直到她不再动弹,开始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屋外,反舌鸟正在高兴地歌唱,这些歌唱家时不时飞起来,玛丽雅姆能够见到月光穿越云层,照射在它们的翅膀上,反射出闪闪的蓝色磷光。虽然她的喉咙渴得发焦,双脚酸痛得跟被千万根针刺着一样,她还是待了很久才把手指从婴儿的手中抽出,站起身来。
[1]萨拉坦即法尔西语中的“癌症”。萨拉坦之月指喀布尔每年最为炎热的6、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