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5页)
吕基娅看得出这些挣扎,并且理解他为战胜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每一次他取得这样的胜利,她的心就更向他贴近一分。不过,对纳扎里乌斯的这一次,他付出的努力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多。维尼奇乌斯能被那个男孩的无礼行为惹得大为光火,可他不会觉得嫉妒。对他来说,玛丽娅的儿子就和一条狗没什么两样。再者,他是个小孩,他的爱,纵然纳扎里乌斯真意识到了这份爱,也是由崇拜与孩童般的迷恋组合而成。
在向这些人顶礼膜拜的信仰及其教派,在向以基督为名的信仰及其教派投城方面,这个年轻的军团司令官斗争得更长久,也更为艰苦。这场斗争一直很激烈,因为他是孤身作战,他只能在内心进行默默的斗争。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吕基娅的信仰,所以他随时准备着二话不说地接受它。此外,他的身体恢复得越好,他就对奥斯特里亚努姆那一夜之后发生的一长串惊异事件记得越清楚,就对从那时起进入他脑海里的,所有让人吃惊的概念和想法记得越清楚。而且,这样的信仰将人的精神改造得如此彻底和深刻,他对这超人般的力量感到震惊。他意识到,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的信仰出现在这个世上,它比他以为的还要伟大。他开始想,如果它成为各个地方所有人的法律,给全人类注入了爱和宽恕,那么就会有一个新的时代曙光初现,与最久远的古代,与朱庇特成为神界主宰之前,由萨杜恩统治的漫长时期相媲美。
他对基督的神性出身并没有怀疑,希腊和罗马众神在各地留下他们半神半人身份的后裔。对于复活之说或者基督徒们津津乐道的其他奇迹,他也没有发出疑问。他曾听到一个亲眼见证者的述说,这个人显而易见的诚实品格,以及这个人对谎言的厌恶使他丝毫不会受到任何怀疑。再者,文明的罗马人的怀疑论允许对神有所疑虑,但对奇迹则不然,奇迹是人类和众神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一切组成了一个他解不出的谜题,因为凡事都有两面。整个基督教挑战了自然法则,推倒了已经建立的秩序。显而易见,它在宇宙的运行中不可能得到实现。它在理论上又是那么疯狂,任何一个异邦的宗教放在它旁边都显得合情合理。罗马人和世界上的许多人都可能是堕落的、邪恶的,这一点维尼奇乌斯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但是管理生命的秩序却是妥善有度的,只要治理帝国的恺撒是一个高尚和理智的人,或者只要元老院成员由像特拉塞亚那样的斯多葛派人士构成,而非由腐化的浪荡汉和马屁精构成,人们又能有什么可多要求的?他认为,罗马的和平造就和维系了所有的文明,罗马的统治对每一个人,无论是征服者还是被征服者都是好的,社会分配是公正公平的。而同时,就他的理解,这个教义会推倒世上之物的秩序,颠覆统治和权威,让所有的人变得平等。
但是,比如说,它对罗马的存在和霸权会产生什么影响呢?罗马人会终止他们的统治吗?会放弃他们的帝国命运吗?会接受被征服的贱民成为和他们平等的人类吗?贵族们的思想不会接受。它与他所知的一切或者他想象到的一切截然不同。它根除了他所有的价值观念,剥夺了他的遗产和他的思考方式,颠覆了他对生命和对这个世界所相信的一切。若是他变成了一个基督徒,他看不出他将如何能得以生存。他的整个内心都在抗拒接受这个新的宗教,这个他一方面尊敬而另一方面惧怕的宗教。最后,确认了它是挡在他和吕基娅之间的全部障碍后,他开始憎恨它。
与此同时,他知道,这个新信仰赋予了吕基娅难以描述的新的美貌,赋予了她秀外慧中的气质,打开了他对她尊重和敬重之心,于他的肉体欲望上添加了虔诚之念,将她变为一个在他的眼中位于一切之上的特殊存在。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去爱基督,因为他知道,有一天他将必须做出选择,他不是跳进这片海里就是跳进另一片海里。眼下选择哪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是他已经知道他再也不能保持中立或者置身事外,此时,他在这两个方向相反的潮水间飘浮,被两道相互撞击和对立的海浪推挤。他徘徊不定,无法做出抉择,他质疑自己的判断,否定自己的想法,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但因为基督是吕基娅的神,所以,虽然无法理解这位神祗,他还是从头至尾地尽力表示出自己对这位神祗的默默敬意。
她看见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看见他怎样和自己进行抵抗和斗争,看见他的罗马人的傲慢性格如何与基督教义交锋,她的心都几乎碎了。因为它对他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但她也被他自愿尝试的心意打动,她感激他对基督表现出来的默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