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 郑节使立功神臂弓(第3/7页)
裹一顶蓝青头巾,带一对扑匾金环,着两上领白绫子衫,腰系干红绒线绦,下着多耳麻鞋,手中携着一个篮儿。
这人走至面前,放下篮儿,叉着手唱三个喏。众员外道:“有何话说?”只见那汉就篮内取出砧刀,借个盘子,把块牛肉来切得几片,安在盘里,便来众员外面前道:“得知众员外在此吃酒,特来送一劝。”道罢,安在面前,唱个喏便去。张员外看了,暗暗叫苦道:“我被那厮诈害几遍了。”元来那厮是东京破落户姓夏名德,有一个浑名,叫做“扯驴”。先年曾有个妹子,嫁在老张员外身边,为争口闲气,一条绳缢死了。
夏德将此人命为繇,屡次上门吓诈,在小张员外手里,也诈过了一二次。众员外道:“不须忧虑,他只是讨些赏赐,我们自吃酒。”道不了,那厮立在面前道:“今日夏德有采,遭际这一会员外。”众人道:“各支二两银子与他。”讨至张员外面前,员外道:“依例支二两。”那厮看着张员外道:“员外依例不得。别的员外二两,你却要二百两。”张员外道:“我比别的加倍,也只四两,如何要二百两?”夏德道:“别的员外没甚事,你却有些瓜葛,莫待我说出来不好看。”张员外被他直诈到二十两,众员外道:“也好了。”那厮道:“看众员外面,也罢,只求便赐。”张员外道:“没在此间,把批子去我宅中质库内讨。”
夏扯驴得了批子,唱个喏,便出园门,一径来张员外质库里,揭起青布帘儿,走入去唱个喏。众人还了礼。未发迹的贵人问道:“赎典,还是解钱?”
夏扯驴道:“不赎不解,员外有批子在此,教支二十两银。”
郑信便问:“员外买你甚么?支许多银?”那厮道:“买我牛肉吃。”郑信道:“员外直吃得许多牛肉?”夏扯驴道:“主管莫问,只照批子付与我。”两个说来说去,一声高似一声。这郑信只是不肯付与他,将了二十两银子在手道:“夏扯驴。我说与你,银子已在此了,我同到花园中,去见员外,若是当面分付得有话,我便与你。”夏扯驴骂道:“打脊客作儿。员外与我银子,干你甚事,却要你作难。便与你去见员外,这批子须不是假的。”
这郑信和夏扯驴一径到花园中,见众员外在亭子上吃酒,进前唱个喏。张员外见郑信来,便道:“主管没甚事?”郑信道:“覆使头:蒙台批支二十两银,如今自把来取台旨。”张员外道:“这厮是个破落户,把与他去罢。”夏扯驴就来郑信手中抢那银子。郑信那肯与他,便对夏扯驴道:“银子在这里,员外教把与你,我却不肯。你倚着东京破落户,要平白地骗人钱财,别的怕你,我郑信不怕你。就众员外面前,与你比试。你打得我过,便把银子与你;打我不过,教你许多时声名,一旦都休。”夏扯驴听得说:“我好没兴,吃这客作欺负。”
郑信道:“莫说你强我会。这里且是宽,和你赌个胜负。”郑信脱膊下来,众人看了喝采:先自人才出众,那堪满体雕青。左臂上三仙仗剑,右臂上五鬼擒龙。胸前一搭御屏风,脊背上巴山龙出水。
夏扯驴也脱膊下来,众人打一看时,那厮身上刺着的是木拐梯子,黄胖儿忍字。当下两个在花园中厮打,赌个输赢。
这郑信拳到手起,去太阳上打个正着。夏扯驴扑的倒地,登时身死,諕得众员外和妓弟都走了。即时便有做公的围祝郑信拍着手道:“我是郑州泰宁军人,见今在张员外宅中做主管。
夏扯驴来骗我主人,我拳手重,打杀了他,不干他人之事,便把条索子缚我去。”众人见说道:“好汉子。与我东京除了一害,也不到得偿命。”离不得解到开封府,押下凶身对尸。这郑信一发都招认了,下狱定罪。张员外在府里使钱,教好看他,指望迁延,等天恩大赦,不在话下。
忽一日开封府大尹出城谒庙,正行轿之间,只见路傍一口古井,黑气冲天而起。大尹便教住轿,看了道:“怪哉。”便去庙中烧了香。回到府,不入衙中,便教客将诸众官来。不多时,众官皆至,相见茶汤已毕。大尹便道:“今日出城谒庙,路旁见一口古井,其中黑气冲天,不知有何妖怪?”众官无人敢应,只有通判起身道:“据小官愚见,要知井中怪物,何不具奏朝廷,照会将见在牢中该死罪人,教他下井,去看验的实,必知休咎。”大尹依言,即具奏朝廷。便指挥狱中,拣选当死罪人下井,要看仔细。
大尹和众人到地头,押过罪人把篮盛了,用辘轳放将下去。只听铃响,上来看时,止有骨头。一个下去一个死,二人下去一双亡,似此死了数十人。狱中受了张员外嘱托,也要藏留郑信。大尹台旨,教狱中但有罪人都要押来,却藏留郑信不得,只得押来。大尹教他下井去,郑信道:“下去不辞,愿乞五件物。”大尹问:“要甚五件?”郑信道:“要讨头盔衣甲和靴、剑一口、一斗酒、二斤肉、炊饼之类。”大尹即时教依他所要,一一将至面前。郑信唱了喏,把酒肉和炊饼吃了,披挂衣甲,仗了剑。众人喝声采。但见:头蓝似雪,衣甲如银。穿一鞆抹绿皂靴,手仗七星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