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第四章(第3/5页)
“你这个恶棍,凶手!”这时,有个瘦削、脸色苍白的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头巾从头上扯了下来,她一面叫喊道,一面从门里冲出来,下了台阶便向院子里跑去,费拉蓬托夫跟着追她,一见到阿尔帕特奇,他便理了理背心和头发,打了个呵欠,就尾随阿尔帕特奇进屋去了。
“难道你就想走了吗?”他问。
阿尔帕特奇既不答话,也未回头看一下店主,只顾查看自己买好的东西,问店主应付多少房钱。
“算一下吧!怎么样,到总督那里去了吗?”费拉蓬托夫问,“有什么决定吗?”
阿尔帕特奇回答说,总督根本没对他说什么。
“干我们这一行的,难道能搬走吗?”费拉蓬托夫说。“到多罗戈布日租辆大车得付七个卢布。所以我说,他们丧尽天良!”他说。
“谢利瓦诺夫星期四投了个机,面粉卖给军队,九卢布一袋,怎么样,您要喝茶吗?”他补充说。套马的时候,阿尔帕特奇和费拉蓬托夫一同喝茶,谈论粮价、收成和适于收割的好天气。
“到底还是停下来了!”费拉蓬托夫喝完了三杯茶,站起来说,“一定是我们的军队打胜了。已经说了,不让他们进来嘛。这就是说,我们有能力……前些日子,据说马特维·伊万内奇·普拉托夫①把他们赶到了马里纳河里,一天淹死一万八千左右的人,难道不是!”
①马·伊·普拉托夫(1761~1818),俄国骑兵将领,一八一二年在与法军作战中战功卓著,是当时顿河哥萨克人民军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阿尔帕特奇收拾好买的东西,交给进房来的车夫,同店主结清了账。一辆轻便马车驶出大门,传来车轮、马蹄和小铃铛的声音。
早就过了晌午了,街的一半是阴影,街的另一边则被太阳照得明亮亮的。阿尔帕特奇向窗外望了一眼,便向门口走去。突然听见有叫人觉得奇怪地、远方传来的呼啸声和碰撞声,随后又传来了一阵震动玻璃窗的炮弹的隆隆声。
阿尔帕特奇走到街上,街上有两个人向大桥跑去。四面八方传来了炮弹的嗖嗖声、轰隆声以及落在城内的榴弹爆炸声。但是这些声音和城外的枪炮声比起来,几乎是听不见的,不为市民所注意的。这是下午四点钟拿破仑下令,用一百三十尊大炮向这座城市轰击。起初,老百姓还不理解这次轰击的意义。
榴弹和炮弹降落的声音,开始只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费拉蓬托夫的妻子在板棚里不停地哭到现在,她也不作声了,抱着孩子向大门口走去,默默地望着行人,倾听着枪炮声。
厨娘和一个伙计也来到大门口。大家都怀着愉快的好奇心情,竭力看一看从他们头上飞过去的炮弹。从街的拐角处过来几个人,他们正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这真威力大!”有一个人说,“把房顶和天花板都打得碎片纷飞。”
“像猪拱土一样。”另一个人说。
“多么带劲!好大的威力!”他笑着说。
“好在你跳开了,否则会把你炸得稀巴烂!”
人们都朝这两个人看着。他们停了下来,讲到有一发炮弹正落在他们身边的房屋上的情景。这时,又有一些炮弹不停地从人们头上飞过,时而发出迅速沉闷的啸声,这是一种圆形炮弹,时而听到悦耳的呼啸,这是一种榴弹;但是没有一发炮弹落在附近,都飞过去了。阿尔帕特奇坐上皮篷马车走了,店主仍站在门前。
“没有什么可看的!”他对厨娘喊道。那个厨娘穿着红裙子,卷起袖子,摇摆着两只裸露的胳膊肘,走到角落里,听他们说话。
“这真奇怪!”她说。但是她听到主人的声音,便放下撩起的裙子,走回来了。
又响起了嗖嗖的呼啸声,但这一次离得很近,好像飞鸟俯冲一样,只见街心火光一闪,不知什么东西爆炸开了,顿时街上弥漫着硝烟。
“混蛋,你这是干什么?”店主喊叫一声,便向厨娘跑去。
就在这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妇女都悲惨地呼号,一个小孩也惊恐地哭起来,人们面色苍白,默默地群集在厨娘的周围。在这一人群之中,厨娘的呻吟声和说话声听起来至今清晰。
“唉哟,我的好人啊!我的亲人啊!别让我死啊!我的好人啊!……”
五分钟后,街上空无一人。榴弹碎片打伤了厨娘的大腿,有人把她抬到厨房里。阿尔帕特奇、他的车夫、费拉蓬托夫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们,还有看门的都坐在地窖里听候外面的动静。隆隆的炮声、炮弹的呼啸声和厨娘比其他人的声音都高的、可怜的哀号声,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旅店老板娘时而摇晃哄着孩子,时而用可怜的低语问所有进地窖的人,她的留在街上的丈夫在哪里。进地窖的伙计告诉她说,店主和其他人都到大教堂那里抬斯摩棱斯克显灵的圣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