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二美丽的白衣少女(第3/4页)
就在这惨绝人寰的最恐怖一瞬间,教士脸色铁青,猝然地迸发出一声魔鬼般的狞笑,这只有当人已非人时方能发出这种笑声.卡齐莫多听不见笑声,但却看出来了.这个敲钟人在副主教背后后退了几步,忽然间,疯狂地向他猛扑过去,用两只巨掌从教士的后背狠命一推,一下子把魔鬼般的堂.克洛德推下了他正欠身俯视的万丈深渊.
教士大喊一声该死,就立即掉了下去.
他往下坠时,他原来所站的地方下边那道檐槽,正好把他挡了一下.他赶紧伸出双手,垂死挣扎,一把拼命抓住.正当他开口要叫第二声时,猝然看见头顶上方,栏杆边沿上,正探着卡齐莫多那张可憎的复仇的面孔.他于是不再吱了.
他下面就是深渊.一摔下去有两百多尺深,而且底下是石板路面.在这可怕的处境中,副主教没有呻吟一声,没有说半句话,只是使出前所未闻的力气,攀住檐槽扭动着身子,拼命想再爬上去.但是他的双手在花岗石上找不到攀附之处,双脚在黑溜溜的墙壁上划了一道道痕迹,却踩不到什么支撑点.凡上过圣母院钟楼的人都知道,正在顶层栏杆的下方,正好有块石头隆突出来.可怜的副主教就在这凹角上挣扎,逐渐精疲力尽了.他面对的不是陡峭的墙壁,而是在他脚下向后倾斜的墙壁.
只要卡齐莫多一伸手,就可以把他从深渊中拖上来,但是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凝视着河滩,凝视着绞刑架,凝视着埃及少女.聋子双肘撑在栏杆上,就在副主教刚才站过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死瞪着此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标,无声无息,纹丝不动,就像遭雷打电劈似的.他那只独眼在此之前还只流过一滴眼泪,此时却默默地泪流如河.
这会儿,副主教上气不接下气,指甲在石头上抠得鲜血直淌,秃脑门上大汗淋漓,膝盖在墙上磨得皮肉绽开.他听见挂在檐槽上的身上道袍,随着自己的每一摆动,撕裂声咯啦咯啦直响.更加倒霉的是,这道檐槽的末端是一根铅管,在他身体的重压下逐渐弯了下去.副主教感觉到这根铅管慢慢弯曲.这可怜虫心想,等到道袍撕碎,等到双手疲软,等到铅管弯曲,他必定坠落下去,想到这里,肝肠寸断,心惊胆颤.有几次,他魂不附体,望着身下十尺左右的地方,有个因雕刻起伏不平而形成的狭**台,于是他从悲痛的心灵深处乞求上帝,让他在这两尺见方的平台上了结此生,哪怕他还可以活上一百年.还有一次,往身下的深渊望了一眼,往身下的广场,连忙抬起头来,两眼紧闭,头发也直立起来.
这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是有点叫人毛骨悚然.副主教就在卡齐莫多身下若干尺处,如此可怕地垂死挣扎着,卡齐莫多则痛哭流涕,紧望着河滩广场.
副主教看到自己每次一晃动,他唯一仅存的脆弱支撑点便摇晃得更加厉害,遂打定主意不再动弹了.他就这样悬吊在那里,抓牢檐槽,差不多大气不出,连动也不再一动,唯有腹部还机械地痉挛着,好象一个人在睡梦中觉得自己往下坠落时所体验到的那样.目光无神,惊恐地直翻着白眼,睁得老大.但是,渐渐地,他支持不住了,手指头在檐槽上滑动,感到双臂越来越酸软无力,身体越发沉重,支撑着他的铅管本来就已弯曲,这时分分秒秒都一点一点地往深渊弯斜下去.他往下一看,真是惊心触目,圆形圣约翰教堂的屋顶小得像一张折成两半的纸牌.又一个接一个地望着钟楼上那些毫无表情的雕像,一尊尊都像他一样悬吊在深渊上空,但是它们并不为自己存亡有半点恐惧,也不为他生死有一点怜悯.他的周围除石头还是石头,眼前,是张开大口的石头妖怪;下面,最底下,是铺着石板的广场;头顶上,是哭泣的卡齐莫多.
教堂广场上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人,三五成群,平心静气地尽力猜想,这如此别出心裁寻开心的疯子到底是谁.他们说话的声音一直传到他耳边,清晰而尖细,只听见他们说:他不摔得粉身碎骨才叫怪哩!
卡齐莫多一直哭泣不停.
终于,副主教吓得半死,气得发狂,明白这一切全是徒劳的.但他还是尽其余力,作最后一次挣扎.他吊在檐槽上把身子一挺,双膝猛力推墙,双手抠住石头的一道缝隙,挣扎着,总算向上攀缘了一尺左右.可是,经过这一猛烈的挣扎,使得他赖以支撑的铅管一下子弯垂下去,道袍也一下子裂开了.于是他感到身下失却了依托,什么也没有了,只唯有两只僵硬和乏力的双手还抓住什么东西,不幸的人便把眼睛一闭,手松开檐槽,一下子掉了下去.
卡齐莫多看着他朝下坠落.
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是难以垂直往下坠的.副主教向空间抛落下去,先是头朝下,双臂伸开,然后旋转了几下.风把他吹到一座房子的屋顶,不幸的人骨头撞断了,但是仍没有死.敲钟人看见他还想拼命用手扣住山墙,但山墙的剖面太陡峭,再说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见他像块脱落的瓦片,急速地从屋顶上滑落下去,摔在石板地面上弹了一下,就在那儿,再也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