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藏家的千种乐趣之一(第3/5页)
这一次次失意,让德·玛维尔庭长夫人伤透了心,对丈夫的才能也看透了,脾气变得很可怕。她性子本来就暴,这下更是糟糕。她比老太婆还更乖戾,存心那么尖酸,冷酷,就像把铁刷子,让人害怕,别人本不想给她的东西,她非要得到。刻薄到这种极端的地步,她自然就没有什么朋友。不过,她确实很吓人,因为她身边总围着几个她那种模样的老太婆,相互帮腔。可怜的邦斯跟这个女魔王的关系,就像是小学生见了只让戒尺说话的老师。所以,突然这么大胆,庭长夫人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因为她不知道这份礼物的价值。
“您从哪儿找到这个的?”塞茜尔仔细看着那件珍宝,问道。
“在拉普街一家古董铺里,是古董商不久前刚从德勒附近奥尔纳拆掉的那座城堡里弄到的,从前梅纳尔城堡还没有盖起来的时候,蓬巴杜夫人曾在那儿住过几次;人们抢救了城堡里那些最华美的木器,真是美极了,连我们那个大名鼎鼎的木雕家利埃纳尔也留下了两个椭圆框架作模型,当作艺术之最。那里有的是宝贝。这把扇子是我的那位古董商在一张细木镶嵌的迭橱式写字台里找到的,那张写字台,我真想买下来,要是我收藏这类木器的话;可哪能买得起……一件里兹内尔的家具值三四千法郎!在巴黎,人们已经开始认识到,十六、十七和十八世纪的那些赫赫有名的德法细木镶嵌大家制作的木器,简直就是一幅幅真正的图画。收藏家的功绩在于首开风气。告诉你们吧,我二十年来收藏的那些弗兰肯塔尔瓷品,要不了五年,在巴黎就有人会出比塞夫尔的软瓷器贵两倍的价钱。”
“弗兰肯塔尔是什么呀?”塞茜尔问。
“是巴拉丁选侯瓷窑的名字;它比我们的塞夫尔窖历史还悠久,就像著名的海德堡公园两一样,不幸比我们的凡尔赛公园更古老,被蒂雷纳①给毁了。塞夫尔窖模仿了弗兰肯塔尔窖很多地方……真该还给德国人一个公道,他们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在萨克斯和巴拉丁两个领地造出了了不起的东西。”
① 法国元帅,一六七三年率兵摧毁了海德堡公园的一部分。
母亲和女儿面面相觑,仿佛邦斯在跟她们讲中国话,谁也想象不出巴黎人有多么无知和狭隘;他们就知道一点别人教的东西,而且只有他们想学点什么的时候,才能记住。
“您凭什么辨得出弗兰肯塔尔瓷器呢?”
“凭标记!”邦斯兴奋地说,“所有那些迷人的杰作都有标记。弗兰肯塔尔瓷器都标有一个C字和一个T字(是Charles—Théodore的缩写),两个字母交叉在一起,上面有一顶选侯冠冕为记。老萨克斯瓷品以两柄剑为标记,编号是描金的。万塞纳陶瓷则标有号角图案。维也纳瓷器标着V 字样,中间一横,呈封闭型。柏林瓷器是两道横红。美茵茨瓷器标着车轮。塞夫尔瓷器为两个LL,为王后定烧的标着A字,代表安托瓦内特①,上面还有个王冠。在十八世纪,欧洲的各国君主在瓷器制造方面相互竞争。谁都在挖对手的烧瓷行家。华托为德雷斯顿瓷窖绘过餐具,他绘的那些瓷品现在价格惊人(可得会识货,如今德雷斯顿瓷窖可在出仿制品,冒牌货)。那时造的东西可真妙极了,现在是再也做不出来了……”
① 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之妻,死于断头台上。
“是么?”
“是的,外甥女!有的细木镶嵌家具,有的瓷器,现在是再也做不出来了,就像再也画不出拉斐尔、提香、伦勃朗、冯·艾克、克拉纳赫的画!……呃,中国人都很灵活,很细巧,他们今天也在仿制所谓御窑的精美瓷品……可两只古御窑烧出来的大尺寸花瓶要值六千、八千、一万法郎,而一件现代的复制品只值两百法郎!”
“您在开玩笑吧!”
“外甥女,这些价格让您听了吃惊,可根本算不了什么。一整套十二客用的塞夫尔软质餐具,还不是瓷的,要价十万法郎,而且还是发票价格。这样一套东西到一七五○年在塞夫尔卖到五万利佛尔。我见过原始发票。”
“还是说说这把扇子吧。”塞茜尔说,她觉得这件宝贝太旧了。
“您知道,自您亲爱的妈妈抬举我,同我要一把扇子以后,我便四处寻找。我跑遍了巴黎所有的古董铺,也没有发现一把漂亮的;因为我想为亲爱的庭长夫人弄一件珍品,我想把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扇子弄到给她,那可是所有名扇中最美的。可昨天,看到这件神品,我简直被迷住了,那准是路易十五定做的。拉普街那个奥弗涅人是卖铜器、铁器和描金家具的,可我怎么到了他那儿去找扇子的呢?我呀,我相信艺术品通人性,它们认识艺术鉴赏家,会召唤他们,朝他们打招呼:‘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