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双鸽》寓言的活样本(第2/8页)
① 布尔(一六四二—一七三二),法国著名家具工匠,木镶嵌技艺高超,被人们称为布尔工艺。
布尔有两种风格,就像拉斐尔有三种风格一样。他的初期风格是将黄铜和乌木融为一体,后期则一改原来的主张,致力于螺钿镶嵌。他为了战胜发明了贝壳镶嵌工艺的竞争对手,在这一行创造了种种奇迹。
尽管邦斯的介绍很有学问,施穆克还是丝毫也看不出布尔初期风格的那只精美的时钟与另六只钟的差别。但是,为了让邦斯高兴,施穆克比他朋友还更细致地爱护所有这些古董。
因此,这句悲壮之言具有消除邦斯绝望之感的力量,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因为德国人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要是愿意在这儿吃晚饭,我就出钱玩古董。”
“先生们请用餐。”茜博太太异常稳重地进来说道。
人们不难想象得出,当邦斯看到并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多亏施穆克的友情才得以享用的这顿晚餐时,该是怎样的惊喜。生活中,这种感觉实在难得,如果两个朋友始终忠心耿耿,彼此间总是说着“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因为人们已经习以为常),那就不会产生此种感觉;只有当朋友相处的幸福表示与尘世生活的残酷有了比较,才会有这种感觉。当两颗伟大的心灵被爱情或友谊结合在一起后,使两位朋友或情人的关系得以不断增强的,便是外部世界了。因此,邦斯拭去了两滴眼泪,施穆克也不得不拭着他那潮湿的眼睛。他们默默无语,但相互的情谊越来越深了,他们点头示意,这安神止痛的表情治愈了庭长夫人投在邦斯心间的那颗沙砾造成的痛苦。施穆克搓着双手,几乎把皮都搓破了,因为他出了一个令一般德国人感到诧异的主意,德国人习惯了遵从君王诸侯,脑子都僵化了,能如此突发奇想,岂不惊人。
“我的好邦斯……”施穆克说道。
“我猜到了你的意思,你是要我们俩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饭。”
“我恨不得有钱,能让你每天都过这种日子……”善良的德国人忧伤地说。
茜博太太常从邦斯手中得到戏票,因此,在她心里,她对邦斯和她的房客施穆克是同等看待的。这时,她出了个主意:“喂,不给酒,只要三法郎,我可以每天供你们俩晚饭,那晚饭呀,包你们呀,把盘子舔得光光的,就像被洗过一样。”
“确实如此,”施穆克附和道,“我吃茜博太太给我做的菜,比那些吃王家佳肴的人还开心……”
向来恭敬的施穆克想留下邦斯,竟也模仿小报的放肆,诽谤起王家膳食的价目来。
“真的?”邦斯说,“那我明天试一试!”
一听到这声许诺,施穆克从桌子的这头奔向另一头,把桌布、盘子、水瓶都带动了,他紧紧地搂着邦斯,那架势就像两种有亲和势的气体溶和在一起。
“多么幸福啊!”他高声道。
“先生每天都在家里用晚餐!”茜博太太深受感动,自豪地说。
善良的茜博太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个梦,她下楼来到门房,进门时像《威廉·退尔》一剧中的约瑟法登场时的模样。她扔下盘碟,大声叫道:“茜博,快去‘土耳其咖啡店’要两小杯咖啡,跟管咖啡炉的伙计说是我要的!”
说罢,她坐了下来,双手放在巨大的膝盖上,透过窗户望着屋子对面的墙,说道:“今天晚上我去问问封丹娜太太!……”
封丹娜太太是给玛莱区的所有厨娘、女仆、男仆、门房等等卜卦算命的。
“自从这两位先生住到我们这儿以后,我们都在蓄储所存了两千法郎啦,前后就八年时间,真有福气!是不是该不赚邦斯晚饭的钱,把他留在家里呢?封丹娜太太肯定会卜卦告诉我的。”
茜博太太见邦斯和施穆克都没有继承人,三年来,她暗自庆幸,想必自己在她这两位先生的遗嘱上肯定占有一行位置。在这种贪心的驱动下,她热情倍增。在这之前,她向来是个诚实人,上了这长胡子的岁数,才起了这种贪心,真是为时己晚。女门房一心想彻底捆住她的这两位先生,可邦斯每天都到外面去吃晚饭,自然就逃脱了她的束缚。这位老收藏家兼行咏诗人过着游牧人似的生活,茜博太太脑中经常闪现出一些勾引他的念头,很为他的这种生活感到不快,打从这顿值得纪念的晚饭之后,她的那些隐隐约约的念头便变成了一个惊人的计划。一刻钟之后,茜博太太重又出现在饭厅,手里端着两杯上等的咖啡,旁边还有两小杯樱桃酒。
“茜博太太万岁!”施穆克欢呼起来,“她真猜透了我的心思。”
施穆克像家鸽变着法子哄信鸽似地施以温情,终于让吃白食的邦斯停止了抱怨,于是,两个朋友一起出了门。邦斯受了卡缪佐家主仆的一阵气,施穆克见他处在这种心境,是不愿丢开他这个朋友的。他了解邦斯,知道他一登上乐队的指挥台,有可能会被一些极其悲伤的情绪所左右,毁了那浪子归家的良好效果。到了半夜时分,施穆克又挽着邦斯的胳膊,陪他回家;他就像一个情郎对待可爱的情妇似的,告诉邦斯哪儿是台阶,哪儿是人行道;见到水沟,便提醒他;施穆克恨不得街面是棉花铺的,天空一片蔚蓝,众天使为邦斯演奏音乐,让他欣赏。邦斯心头那最后一个还不属于施穆克的王国,如今终于被他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