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少女们身旁 第二卷 地名:地方(第11/1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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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英文:电梯。
一个人,哪怕无足轻重,我们认识他之前和认识他之后,他对我们所取态度的变化,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赋予我们对外界现实的印象了。我一直是同一个人,下午稍晚时候,乘坐了来巴尔贝克的小火车,一直怀着同一颗心。但是,六点钟的时候,由于无法想象出经理、豪华大旅社、其服务人员是什么模样,我抵达的时刻心中有一种模糊而又带几分恐惧的期待。现在,在这颗心中,则是走南闯北的经理那脸上挖掉的疣子(虽然如他自己所说,“特点是罗马尼亚”①——因为他总是使用他认为高级的词儿,而又没有发现用得有毛病——实际上他的国籍是摩纳哥),为招呼电梯而按铃的姿势,开电梯的本人,从大旅社这个潘多拉盒子②里冒出来的整个木偶戏剧场沿幕的人物。这一切都无法否认,终身在此。而且,象一切人造的东西一样,没有繁殖能力。我并没有参与这种变化,但至少这种变化向我证明在我的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事情毫无意义,是自在的——而我刚象一个游客,开始游览时,太阳在面前;待他看见太阳到了身后时,便得知时间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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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经理将“祖籍”origine说成了“特点”——originalité。
②潘多拉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她有一个神秘的盒子。这盒子一打开,世界上所有的灾难、坏事都冒出来。
我累得骨头都碎了,我发着烧,睡觉必需的物品一点也没有,不然我早就睡下了。至少我想在床上躺一会,可是面对这一大堆强烈的感受,我反正是无法歇息的,又何必呢?这一大堆强烈的感受对我们每个人来说,不等于他的物质躯体的话,至少也等于他的有意识躯体,因为包围着这个躯体的陌生事物,虽然强迫它在一贯保持警觉的防御基础上进行感知,却也能将我的视觉、听觉、所有的感官保持在很受局限、很不舒服的姿势上(即使我把腿伸开),就象拉巴吕红衣主教①在笼子里的姿势一样,既不能站,也不能坐。在一间卧房里,我们的注意力要求将一些物品放在这里,待习惯了又好像将这些东西搬走了,给我们自己腾出地方来。可是在巴尔贝克的卧室里(仅仅名义上是“我的”卧室),我觉得没有一点空地方,房间里塞满了不认识我的器物。我向它们投去戒备的目光。它们也报我以戒备的目光。它们丝毫不在乎我的存在,现出我打扰了它们正常生活秩序的模样。在家里,一星期当中我只有几秒钟听见我的挂钟走动,那就是我从沉思默想中走出来的时候。旅馆里这只挂钟则一刻不停地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连续说着可能使我极为不快的话语,因为宽大的紫色窗帘默默倾听,不作回答,但是那种态度,与人耸耸肩膀用以表示看见一个第三者使他们很恼火极为相似。房间天花板很高,窗帘赋予房间几乎一种历史意义,简直能叫人觉得它很适于暗杀吉斯公爵②,以后又适于库克旅行社的一个导游率领旅游者前来参观③,但是决不适于我的睡眠。沿墙有数个玻璃小书橱,它们的存在对我是个折磨。特别是房间中横着一面全身大穿衣镜,这东西搞得我心慌意乱,如果不挪走它,我就觉得自己根本别想放松下来。我不时抬眼望望天花板——在巴黎,我房间中的各种器物不妨碍我的目光,不比我自己的眼球更妨碍,因为它们只不过是我的各种器官的附件,是我自己的一种放大——天花板上方是旅社最顶端的平台,是外祖母特意为我挑选的。库斯草的气味将其攻势一直推进到比我们看得见和听得见的更为幽密的地方,推进到我们感受到各种气味的特点的地方,推进到了我最后的战壕里,几乎推进到了我的内心。我不无厌倦地用惊慌不安的鼻子去嗅,以这种无益的不断反击去对付它的进攻。再也没有地盘,没有房间,没有躯体,只有一味受到将我重重包围的敌人的威胁,热度一直侵入我的骨髓,我孤立无援,我真想死。就在这时,外祖母走了进来。立刻,无限的空间向我受到压抑而要扩张的心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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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让·拉巴吕(1421-1491),本为路易十一之神师,后来为红衣主教,因为与斗胆查理进行秘密谈判,被路易十一关在洛什城堡国家监狱中,在铁笼中度过十一年,后来经教皇西克斯特四世干预,获得释放。
②吉斯公爵即亨利一世(1550—1588),他于1588年12月28日被觊觎其王位的亨利三世在三级会议上暗杀。画家保罗·德拉洛什(1797—1856)曾据此画了一幅油画,勒巴吉及加尔麦特于1908年亦据此事拍成电影。
③汤姆斯·库克(1808—1892)于1841年组织了一次“快乐列车”旅行,这便是他那鼎鼎大名的旅行社的起源。他死时将旅行社作为遗产交给了他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