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第19/62页)
--------
①墨洛温(?—458),撒利克法兰克人国王,墨洛温王朝因其而得名。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不多见。阿尔贝蒂娜及其女友常常与我“结帮”而行,象过去那样到悬崖顶或去玛丽—安托瓦内特庄园一起品尝点心。不过,阿尔贝蒂娜有时也给我莫大的乐趣,对我说,“今天,我想单独和您呆一会儿,两人在一起一定更美。”遇到这种时刻,她每每表白她要做的事何其多,当然也无需一一汇报,并说那些朋友用不着老跟着我们,可以自己去漫游、聚餐,不避免她们再找着我们,我们俩可以象情人那样,双双去巴加代尔或欧朗十字架农庄,那伙人决想不起到那儿去找我们,她们也从来不去那儿,准会死死呆在玛丽—安托瓦内特,希望我们出现。我记得当时天气闷热,农庄的小伙子冒着太阳在劳作,额头上不时落下一颗晶莹的汗珠,犹如蓄水池中的滴水,而毗邻的“果园”里,熟透的果子也从树上往下掉,汗水在洒,果子也在落。这些日子隐藏着一位不曾露面的女子的奥秘,直至今日仍不失为我有幸获得的爱情中最为实在的一部分。那是一位别人跟我偶然提起,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女子,她隐居在一家偏僻的农庄,我得去那儿见她,如果碰巧那个星期天气温暖,我定会打乱整个星期的约会,欣然前往,与她结识。我虽然知道如此的气候与约会并非她所安排,仅仅是诱饵而已,而且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玩艺,但我却心甘情愿上钩,而它也确实有足够的力量把我紧紧钩住。我深知,若在城里与这位女子相遇,且又碰上个冷嗖嗖的天气,我很可能渴望得到她,但却不会伴有浪漫的情思,不可能萌发恋情;可是,由于环境的变化,爱恋之情一旦占据了我的心,那它决不会失却其炽烈的成份——只是更令人心酸,就好似我们在生活中渐渐发现我们心爱的人占有的位置愈来愈小,那新的爱情,我们本希冀它能天长日久,但却随着我们生命本身的缩短而缩短,最终而消失,这时,我们对她们的情感就会变得忧伤。
巴尔贝克游人还很稀少,年轻的姑娘寥寥无几。有时,我偶尔发现这位或那位少女在海滩上迟迟不归,但没有丝毫的吸引力,然而多少巧合的因素仿佛在证实,正是这位少女方才与女友们一起从骑马场或体操学校出来,我曾想接触,但很失望,未能接近她。倘若确实是同一位姑娘(我一直避免对阿尔贝蒂娜说),那么,那位我本以为令人心醉的少女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我怎么都无法下定论,因为这些年轻姑娘的脸蛋儿在海滩上看得不怎么清楚,也未呈现出稳定不变的形状,而是随着我内心的期待,欲望的骚动或自足的安逸,根据她们穿戴的不同,行走的快慢或干脆静止不动,时而缩小,时而放大,变化无穷。可一到近处,有那么两三位少女,我看倒是挺可爱的。每当我见到这样的姑娘,我便不禁想领她去塔玛利大街,或领她去沙丘,或带她上海边的悬崖。但是,尽管与无动于衷相比较而言,这一欲望中已经渗入了勇气,即使是单方的,但总归已构成现实努力的第一步,可说到底,从欲望到行动,其间存在着整个一段“空白”,藏匿着无穷的畏缩与胆怯。于是,我孤身一人,独自钻进糕点饮料铺,一口气喝下七八杯波尔图葡萄酒。欲望与行动之间无法填补的空白旋即消失,酒精的作用开辟了一条路线,将两者联接了起来。犹豫或惧怕的位置不复存在。我仿佛感到年轻姑娘就要飘然而至,来到我的身旁。我向她走去,脱口说道:“我想跟您一块散散步。您不愿去悬崖上一起走走吗?那边无人打扰,背靠小树林,林中的活动小屋现在无人居住,风也吹不着,全被小树林挡住了。”生活中的艰难险阻一扫而光,再也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挡我们两个躯体紧紧搂抱在一起。至少对我来说,已无障碍而言。因为,她没有喝酒,因此对她来说,困难未能变为气体,化为乌有。若她喝了酒,那么世界在她眼里就会丧失某种实在性,她长久以来一直珍藏在心田的梦幻在她看来突然间会显得可以实现,不过,她所梦寐以求的,也许完全不是扑进我的怀抱。
年轻的姑娘不仅为数甚少,而且眼下尚未到“海浴”季节,她们逗留的时间都极为短暂。我记得有一位姑娘,棕色的肌肤,碧绿的眼睛,绯红的两颊,嫩脸展开双翅,宛如带有翼瓣的树籽。我真不明白是哪阵风把她吹到巴尔贝克,又是哪股风把她刮走的。她来去匆匆,弄得我一连数天郁郁寡欢,当我最终明白了她早已远走高飞,一去不复返时,才壮了胆子,向阿尔贝蒂娜坦露了内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