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女逃亡者(第83/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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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切在我们看来是不朽的东西终将毁灭,一个人在交际场的地位也和其他事物一样,并不是一经造成便能一劳永逸的,而是象一个帝国的威势,必须每时每刻通过永远不断的创造进行重建,这就说明了半个世纪中政治和社交历史上一些明显的不正常现象的原因。世界的创造不是在人类之初已经完成,而是每天每日都在进行着。德·圣卢侯爵夫人想:“我是德·圣卢侯爵夫人。”她知道她前一天已经拒绝了公爵夫人们的三个晚宴邀请。然而如果说她的姓氏在某种程度上抬高了受到她接待的那个没有半点贵族气味的阶层的身价,那么通过一种逆向运动,受到侯爵夫人接待的那个阶层却降低了她的姓氏的身价。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这种运动,连最高贵的豪门贵族也会因此而最终垮掉。斯万认识的一位法国王室的公主不是因为什么人都接待,她的沙龙名声便一落千丈了吗?一天洛姆公主出于礼节去那位公主殿下府上逗留了片刻,她在那儿遇到的尽是些社会地位低下的人,接着她又去勒鲁瓦夫人家,一进门她就对斯万和德·莫代纳侯爵说:“我终于回到了朋友们中间。我从德·×伯爵夫人家来,在那儿我没见到三张熟人面孔。”——作者注。

在这两门联姻中得利最少的要算德·奥洛龙小姐,她在宗教婚礼那天已经得了伤寒,艰难地拖着病体去了教堂,几个星期后便溘然长逝。人们在她死后不久的讣告上看到絮比安这等人的姓名与欧洲几乎所有最高贵的姓名,如德·蒙莫朗西子爵与子爵夫人,德·波旁-斯瓦松伯爵殿下夫人,德·莫代纳-埃斯特亲王,德·埃迪梅子爵夫人,埃塞克斯夫人等赫然并列。当然,即使那些知道死者就是絮比安的女儿的人,见这么多名门望族与她有姻亲关系也不会惊讶。的确,一切都在于攀一门好亲。再加上casnsfoederis①的作用,于是这个平民小女子的死竟让欧洲所有的侯门爵府都戴了孝。可是不少新一代的年轻人不了解真实情况,他们读了讣告不仅会把玛曲-安托万内特·德·奥洛龙,即德·康布尔梅侯爵夫人当成一位出身极为高贵的贵妇,而且还会犯很多其他的错。比如他们通过周游法国对贡布雷这个地方稍有了解,又看到勒·德·梅塞格里丝夫人和德·梅塞格里丝伯爵的名字排在发讣告者名单的前列,并且紧挨着德·盖尔芒特公爵,他们可能毫不感到奇怪:梅塞格里丝一边与盖尔芒特一边原就互相毗连。他们会想:“他们都是同一个地区的古老的贵族之家,也许世代有联姻关系。谁知道呢?也许是盖尔芒特家族的一个旁支用了梅塞格里丝伯爵的姓。”其实德·梅塞格里丝伯爵与盖尔芒特家族毫无关系,他甚至不是以盖尔芒特这边的身份,而是以康布尔梅那边的身份发讣告的,因为德·梅塞格里丝伯爵就是我们的老朋友勒格朗丹,他升得快,当上勒格朗丹·德·梅塞格里丝才两年。假封号倒也罢了,但也许很少有象这个假封号那样使盖尔芒特家族不快的。他们过去曾与名副其实的德·梅塞格里丝伯爵家族有姻亲关系,然而这个家族现在只剩下一个女人,是默默无闻、家境败落的人的女儿,她本人又嫁给了我姨母的一个发了迹的大佃户,这个佃户买下了我姨母在米鲁格兰一处的田庄,他原姓梅纳谢,现在便自称梅纳谢·德·米鲁格兰,因此当人家说他妻子出身于梅塞格里丝家族时,这些人心里却在想,不如说她是生在梅塞格里丝这个地方,她的德·梅塞格里丝封号与她丈夫的德·米鲁格兰封号来源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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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丁文,此处意为“姻亲”。

任何其它假封号都不会使盖尔芒特家族如此烦恼。不过既然关系到一门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是有益的亲事,那么贵族阶级便能承受这些烦恼,以及其它种种烦恼。在德·盖尔芒特公爵的掩护下,在这一代的部分人眼里(到下一代将是在所有人眼里)勒格朗丹是真正的德·梅塞格里丝伯爵。

任何不太了解情况的年轻读者会犯的另一个错误是可能以为德·福什维尔男爵和夫人是作为德·圣卢侯爵的亲戚和岳父母,亦即作为盖尔芒特这边的人来发讣告的。其实他们不能被列在盖尔芒特这一边,因为罗贝尔是盖尔芒特家族的亲戚,希尔贝特却不是。不,那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德·福什维尔男爵和男爵夫人是新娘那边的人,而不是康布尔梅这边的人,而且他们发讣告不是由于盖尔芒特家族的关系,而是由于絮比安的关系,因为,了解点底细的读者会知道,奥黛特是絮比安的嫡亲表妹。

养女结婚后,德·夏吕斯先生把他全部的厚爱都转到了年轻的德·康布尔梅侯爵身上;这位年轻人有和男爵相同的爱好,既然这种爱好没有妨碍男爵选他作为德·奥洛龙小姐的丈夫,那么在他成了鳏夫后,这种爱好当然只能使男爵格外赏识他。这并不是因为侯爵先生没有其他长处可以让他成为德·夏吕斯先生的一位可爱伙伴。但是一个把他作为亲密知己的人,即使此人是位优秀人物,是不会忽视他的这一优点的,加之他又会玩惠斯特牌,这就使男爵更觉得他可心合意。年轻的侯爵聪慧过人,而且完全是他“祖母那边的人”,他象祖母一样热情,一样有音乐天赋,这一点,费代纳的人们早就说过,当时他还是个孩子。他身上还表现了祖母的其它一些独特之处,但那主要是模仿的结果,和全家人一样,而不是由于隔代遗传。比如在他妻子死后不久,我接到一封署名莱奥诺尔的信,我并不记得这是他的名字,但是当我读到结尾的套语:“请相信我真诚的同情”时,我才明白这信是谁写的。这“恰到好处”的真诚一词仿佛给莱奥诺尔这个名字加上了康布尔梅这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