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十六章

第二天

He turn'd his lip to hers, and with his hand Call'd back the tangles of her wandering hair.

Don Juan, C. I, St. 170[1]对于连来说,幸运的是德·雷纳尔夫人太激动,太惊讶,不可能发觉这个转眼之间成为她生命中的一切的男人有多么愚蠢。

她看到天开始亮了,催他快走,说:“啊!我的天主,如果我的丈夫听见响声,我就完了。”

于连不慌不忙地斟辞酌句,他记起了这句话:“您会惋惜失去生命吗?”

“啊!此时此刻会非常惋惜!但是我不会后悔认识了您。”

于连认为要维持自己的尊严,就得等天完全亮了以后,大大方方地回去。

他抱着要显得像一个有经验的男人的荒唐想法,继续不断地专心研究自己的每一个细小动作。他的这种专心态度,只有一个好处:他吃中饭再见到德·雷纳尔夫人时,他的举止是谨慎的杰作。

至于她呢,她一看他脸就涨得通红通红,可是只要一分钟不看他又活不下去。她自己心情十分慌乱,越是花力气掩盖,反而越是慌乱。于连只抬起一次眼睛看她。起初,德·雷纳尔夫人钦佩他的谨慎。不久以后,看到他只看过她一次,没有再看她,又感到了惊恐。“难道他不爱我了,”她对自己说;“唉!对他来说,我已经很老很老了;我比他大十岁。”

从饭厅到花园去的路上,她握住于连的手。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爱情表示,在它引起的惊讶中,他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热情,因为在吃中饭时他觉得她非常漂亮;他当时眼睛低垂,把时间都花在仔细地分析她迷人的姿色上。这道目光给德·雷纳尔夫人带来了安慰;它并没有完全消除她的不安,但是她的不安却几乎完全消除了她对她丈夫感到的内疚。

在吃中饭的时候,这位做丈夫的什么也没有发觉,德尔维尔夫人就不同了;她相信德·雷纳尔夫人已经到了屈服的边缘。整个白天,在友情的激励下,她大胆而严厉地说了许多含蓄的话,那些话用丑恶的色彩描绘了德·雷纳尔夫人遇到的危险。

德·雷纳尔夫人急着要跟于连单独待在一起;她想问问他是不是还爱她。尽管她性格非常温柔,她还是有好几次差点儿对她的朋友说出来,她这个人有多么讨厌。

晚上,在花园里,德尔维尔夫人安排得很巧妙,她坐在德·雷纳尔夫人和于连中间。德·雷纳尔夫人原来想得很美,以为可以尝到握住于连的手,把它举到自己唇边的快乐,这样一来,甚至连跟他说一句话都办不到了。

这个意外情况更增加了她的焦虑。她深深地感到悔恨。于连头一天夜里闯进她的屋里,她曾经声色俱厉地责备他不该这么冒失,因而她担心他这一天夜里不会来了。她很早就离开花园,回到自己卧房里去待着。但是她心情焦急,坐立不安。她来到于连的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尽管疑虑和情欲吞噬着她,她还是不敢进去。这种行为在她看来是最最无耻的行为,因为在外省有一句谚语就是说的这件事。

仆人们有的还没有睡。最后,谨慎心迫使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两个小时的等待就像受了两个世纪的酷刑。

但是于连太忠于他所谓的职责,决不会不去严格执行他为自己规定的事。

一点钟的钟声响了,他轻轻地从他的卧房里溜出来,证实男主人已经熟睡以后,来到德·雷纳尔夫人的屋里。这一天,他从他的情妇那儿得到了更大的幸福,因为他没有那么经常地想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他的眼睛能够看,耳朵也能够听了。德·雷纳尔夫人谈到自己年纪的话也起到了帮助他增添信心的作用。

“唉!我比您大十岁!您怎么可能爱我呢?”她重复对他说;她这样说,并没有什么意图,仅仅是因为这个念头压得她十分难受。

于连不能理解她的这种不幸,但是他看出它是真实的,他几乎把怕自己会显得可笑的恐惧心理完全忘掉了。

他原来认为自己出身微贱,会被她看成是地位低下的情夫,现在这个愚蠢的想法也消失了。于连的热情高涨,使他羞怯的情妇渐渐放下心来,她又尝到了一点幸福,并且恢复了判断她的情夫的能力。头一天夜里使得幽会变成一次胜利,而没有变成一次快乐的那种笨拙态度,幸好这一天他几乎完全没有了。如果她发觉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扮演一个角色上,这个可悲的发现就会永远把她的幸福完全葬送。她只可能把它看作是年龄不相称造成的可悲结果。

尽管德·雷纳尔夫人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些爱情的理论,但是年龄的悬殊仅次于财产的悬殊,在外省也是每次开玩笑扯到爱情问题时最喜欢谈的老话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