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章(第3/4页)

于连发现侯爵的神色显得烦闷无聊。

上第二道菜的时候,他对他的儿子说:“诺贝尔,我要求你多多关照于连·索雷尔先生。我刚让他参加我的办事班子,而且我打算培养他成为一个人物,如果Cella可能的话。”

“这是我的秘书,”侯爵对坐在他旁边的人说,“他写Cella这个字写了两个l。”

所有的人都望着于连。于连朝诺贝尔稍微过分地点了点头。不过一般说来,大家对他的眼神感到很满意。

一定是侯爵谈到了于连受到的那种教育,因为客人中有一个提出有关贺拉斯的问题来盘问他。“正是谈到贺拉斯,我才在贝藏松主教面前获得成功,”于连对自己说,“显然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作家。”从这一瞬间起,他能够控制住自己。这个转变很容易做到,因为他刚刚做出决定:德·拉莫尔小姐在他眼里永远不会是一个女人。自从进了神学院以后,他等着看男人们能使出什么厉害的手段来,很难被他们吓倒。如果这间饭厅的摆设没有这么豪华,也许他能够保持他的全部冷静。事实上有两面镜子还使他感到不自在,每面镜子八尺高,他在里面不时看到他那个谈论贺拉斯的交谈者。他的句子对一个外省人来说还不算太长。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种战战兢兢的或者因为回答得好而显得快乐的羞怯表情,更使它们变得加倍明亮。他被认为是挺讨人喜欢的。这种考试给一顿严肃的晚餐增添了一些乐趣。侯爵示意要于连的交谈者狠狠地考他。“难道他真的可能懂点什么吗?”侯爵想。

于连边回答,边想出一些看法。他已经摆脱够多的羞怯,可以卖弄一下,当然不是卖弄机智,对不会使用巴黎人使用的语言的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而是卖弄他的新的看法,尽管他表达得还不够优雅而且又不够恰当。大家看出他精通拉丁文。

于连的对手是铭文科学院[7]院士,碰巧也懂拉丁文;他发现于连是一个很好的人文学者,不再害怕会使他受窘脸红,于是想方设法,真的要难倒他。在酣战中,于连终于忘掉饭厅里的豪华陈设,讲出了交谈者在任何书上都不曾看到过的、对那些拉丁诗人的看法。交谈者是一个正直人,他对年轻的秘书大加赞赏。幸好有人引起一场争论,争论的问题是贺拉斯是穷还是富;是一个和蔼可亲、爱好享乐、无忧无虑、像莫里哀和拉封丹的朋友夏佩尔[8]一样为了消遣而写诗的人,还是一个拜伦像勋爵的告发者骚塞[9]那样的追随宫廷,为了国王的生日写颂歌的穷桂冠诗人。大家谈到奥古斯都[10]统治下和乔治四世[11]统治下的社会状况;在这两个时代,贵族的权势都是极大的。但是在罗马,贵族眼看着自己的权力被仅仅是一个普通骑士的麦赛纳[12]所夺走;而在英国,贵族迫使乔治四世处于跟威尼斯的一个大公差不多的地位上。这个争论一起,侯爵似乎摆脱了晚餐开始起烦闷把他投入的那种麻木状态。

于连一点也不了解所有那些现代人的名字,像骚塞、拜伦勋爵、乔治四世,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呢。但是一旦涉及到在罗马发生的,而且可以从贺拉斯、马夏尔[13]、塔西陀等人的作品中了解的事件,没有一个人不看到总是他无容争辩地占上风。于连毫不客气地把他在跟贝藏松主教的那场出名的讨论中,从这位高级神职人员那儿学来的不少看法都据为己有。这些看法决不是最不受欢迎的。

对侯爵夫人来说,凡是能使她丈夫高兴的,她都必定加以赞赏,等到大家谈论诗人谈论厌了以后,她赏脸望了望于连。“在这个年轻神父的笨拙态度下,也许掩盖着一个有学问的人,”坐在侯爵夫人旁边的院士对她说;于连也隐约听到了。这种俗套子话很投合女主人的趣味。她接受了有关于连的这一句俗套子话,庆幸自己把院士请来吃晚饭。“他给德·拉莫尔先生解了闷,”她想。

[1]康德(1724—1804),德国哲学家,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创始人。主要著作有《纯粹理性批判》等。

[2]巴比伦,古代两河流域最大城市,曾为巴比伦王国的首都,西部亚洲的商业和文化中心。新巴比伦指的是巴黎。

[3]在于连的姓与名之间加一“德”字(法语是de)表示他的身份成了贵族。

[4]拉雪兹神父公墓,巴黎的主要公墓之一。

[5]奈依元帅(1769—1815),法国元帅,被拿破仑封为莫斯科瓦亲王,是拿破仑的最著名的亲信。百日王朝时协助拿破仑作战。波旁王朝复辟后被判处死刑。

[6]cela在法语中意思是“这,这事”。把一个l写成两个l,司汤达本人18岁初次来到巴黎在其表兄达律的办公室里任秘书,就曾犯过这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