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六章(第2/3页)
接着局促不安又重新开始,而且双方都深深地感到了。于连查看了一下,门上的所有插销都已经销上;他很想看看床底下,但是又不敢看;他们可能在那儿安置一两个仆人。最后他怕将来会责备自己不够谨慎,还是看了。
玛蒂尔德陷在极度羞怯所引起的苦恼中。她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害怕。
“您把我的信怎么处置了?”她最后问。
“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这些先生如果在偷听,可以挫败他们,避免一场战斗!”于连想。
“第一封信藏在一本很大的新教《圣经》里,昨天晚上的驿车已经把它带到离这儿很远的地方。”
他讲到那些细节时,声音非常清晰,那两口桃花心木大衣橱里他没敢检查,如果里面藏着人,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两封信也到了邮局,寄送的路线跟第一封一样。”
“伟大的天主!为什么要采取所有这些预防措施?”玛蒂尔德惊讶地说。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于连想,他把他的那些猜疑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你的信写得那么冷酷的原因!”玛蒂尔德叫起来,口气与其说是温柔的,还不如说是狂热的。
于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差别。这种用“你”而不用“您”的称呼法使他昏了头,或者说,至少他的疑虑化为乌有了。他敢于把这个如此美丽,使他如此敬重的姑娘抱在怀里。他只遭到一半拒绝。
他像从前在贝藏松跟阿芒达·比内在一起时一样,求助于他的记忆力,背诵了好几句《新爱洛绮丝》里的动听句子。
“你有男子汉的胆量,”她回答他,并没有太注意听他那些漂亮话;“我承认,我是想试一试你的勇敢。你最初的那些猜疑和你的决心,证明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英勇。”
玛蒂尔德努力使用“你”而不用“您”来跟他说话,她花在这种奇怪的说话方式上的注意力,显然要比花在她说的内容上多得多。这种没有温柔声调的用“你”而不用“您”的称呼法,使于连感觉不到一点快乐;他对缺乏幸福感到惊讶;最后为了去感觉它,他求助于他的理智。他看到自己受到这个年轻姑娘的敬重,她是多么高傲,从来不会毫无保留地称赞人。这样一推论,他得到了自尊心满足以后的幸福。
说真的,这不是他有时在德·雷纳尔夫人身边得到的那种心灵的陶醉。在这最初时刻,他的感情里没有一点温柔的成分。他感到的是野心得到满足后的最强烈的幸福,而于连野心又特别大。他重新谈到他猜疑的那些人和他想出来的那些预防措施。他一边谈,一边考虑进一步利用他的胜利的方法。
玛蒂尔德还是非常局促不安,看上去好像给自己的行动吓坏了;能找到一个话题,显然她很高兴。他们谈到以后见面的办法。于连在这次讨论中能够又一次证明他的机智和勇敢,感到十分得意。他们要对付的是一些精明的人,小唐博肯定是一个密探,但是玛蒂尔德和他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
要想约定任何事,还有比在图书室里见面更容易的吗?
“我可以出现在府邸的任何部分,不会引起怀疑,”于连补充说,“甚至连德·拉莫尔夫人的卧房也不例外。”要到她女儿的卧房一定得穿过她的那间卧房。如果玛蒂尔德认为他以后还是从梯子爬上来好,他会怀着一颗喜极欲狂的心来冒这个小小的危险。
玛蒂尔德听着他这么说,对他这种得意忘形的样子很反感。“这么说他是我的主人了!”她对自己说。她已经受到悔恨的折磨。她的理智对她刚干出的这件无比荒唐的事感到害怕。如果办得到的话,她会把她自己和于连一起消灭掉。当她的意志力暂时把心头的悔恨压下去时,羞怯心和受到伤害的贞洁观念又使她变得非常不幸。她再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落到这样可怕的境地。
“然而我必须跟他说话,”她最后对自己说,“跟自己的情人说话,这也是理所应该的事。”为了尽到职责,她于是充满情意地把最近几天为了他做出的种种决定讲给他听,不过这情意是在她说的那些话里表现出来的,远比从她的嗓音里表现出来的要多。
她曾经决定,如果他敢于像规定的那样,借助花匠的梯子,爬到她的屋里来,她就完全属于他。但是像这样情意深厚的话决不会有人用比她更冷淡更有礼貌的口气说出来了。到这时候为止,这次幽会一直是冷冰冰的,冷得使人对爱情会感到憎恨。对一个轻率的女孩子说来,这是怎样的道德教训啊!为了这样的一个时刻,值得毁掉自己的未来吗?
犹豫的时间很长,一个不知就里的旁观者可能会认为是最明显的憎恨造成的结果。要知道像她那样坚定的意志要克服一个女人应该对自己怀着的那些情感,也是多么不容易啊。在长时间的犹豫以后,玛蒂尔德终于变成了他的可爱的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