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三十二章(第2/2页)
对侯爵可能对他说的那些公正的责备话,他也感到几乎同样的恐惧。
晚上,他向玛蒂尔德承认这第二个苦恼原因,接下来,他的爱情使他忘乎所以,把第一个苦恼的原因也说了出来。
她的脸色变了。
“远离我度过半年,”她对他说,“对您说来,真的会是一个不幸吗?”
“非常非常大的不幸,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这个不幸在我想到它时不能不感到恐惧。”
玛蒂尔德非常幸福。于连那么用心地扮演他的角色,以至于他成功地让她认为两个人中间是她爱得更深。
决定命运的星期二来临。午夜十二点,侯爵回到家里发现一封信,信封上写明,他只可以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亲自拆阅。
“我的父亲:
“我们之间的一切社会的关系都破裂;剩下的只是自然的关系。除了我的丈夫,您是而且将永远是我最亲爱的人。我的眼睛里充满泪水,我想到我给您带来的痛苦,但是为了我的耻辱不至于公开,为了让您有时间慎重考虑和采取行动,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不把我应该告诉您的事告诉您。您对我的爱是极其深厚的,如果您愿意给我一笔小小的年金,我将跟我的丈夫搬到您希望我去的地方去住,譬如说瑞士。他的姓是那么卑微,因此不会有人认出索雷尔太太,维里埃尔的一个木匠的儿媳妇是您的女儿。瞧,这个姓我写的时候感到那么困难。我为于连担心,怕引起您看来是那么公正的愤怒。我不会做公爵夫人了,我的父亲;不过我爱上他的时候就清楚这一点;因为是我先爱他的,是我引诱他的。我从您那儿继承了一颗太高尚的心,不可能把我的注意力停留在平庸的或者在我看来是平庸的人身上。为了使您高兴,我曾经考虑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可是枉费心机。为什么您要把真正有价值的人放在我的眼前呢?您自己在我从耶尔回来时也亲口对我说过:‘这个年轻的索雷尔是唯一能够使我感到开心的人。’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为了这封信给您带来的痛苦,如果可能的话,也会和我一样感到难过。我不能阻止您作为一个父亲生气;但是继续像一个朋友那样爱我吧。
“于连尊敬我。如果说他有时跟我谈话,那仅仅是出于对您怀有的深切的感恩心情,因为他天生的性格高傲,除了在正式场合,从来不答理比他地位高得多的人。他对社会地位的差别观念非常强烈,而且是天生的。是我,我羞愧地向我最好的朋友承认,而且像这样的承认决不会对任何人再去做了,是我有一天在花园里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
“二十四小时以后,您为什么还对他生气呢?我的错误是无法挽回的。如果您一定要的话,将由我来转达他的深切的敬意和因为惹您生气而感到的遗憾。您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但是我要到他愿意去的地方去找他。这是他的权利,这是我的职责,他是我的孩子的父亲。如果您慈悲为怀,愿意给我们六千法郎维持生活,我将怀着感激的心情加以接受。否则于连打算搬到贝藏松去住,在那儿他将开始教授拉丁文和文学。不管从怎样低的起点开始,我相信他将来会飞黄腾达。跟他在一起我并不害怕默默无闻。如果发生革命,我能肯定他将扮演主要角色。而那些曾经向我求婚的人中间,有哪一个您也能这样说呢?他们有大片大片的庄园!单凭这个条件,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理由。我的于连如果有一百万和我父亲的保护,即使在现在的社会制度下,也能够达到很高的地位……”
玛蒂尔德知道侯爵是一个全凭一时冲动行事的人,她写了八页。
“怎么办?”于连在侯爵看这封信的时候对自己说;“首先,我的职责,其次,我的利益,在哪儿呢?我受他的恩惠是巨大的;没有他,我只能做一个地位低下的坏蛋,而且还不是一个能避免让别人憎恨和迫害的坏蛋。他把我栽培成一个上流社会的人。因而我将来干的那些不可避免的坏事,首先是次数比较少,其次是不那么卑鄙了。这比他给我一百万还要有价值。我全亏了他,才能有这个十字勋章,才能干类似外交公务的事,使我的地位提高到一般人之上。
“如果他拿起笔来规定我怎么做,他会写些什么呢……”
于连的沉思突然被德·拉莫尔先生的老随身仆人打断了。
“侯爵要立刻见您,不管您穿着衣服还是没穿着衣服。”
仆人和于连并排走着,低声补充说:“侯爵先生火气很大,您可要当心。”
[1]博马舍(1732—1799),法国喜剧作家。代表作有喜剧《塞维勒的理发师》和《费加罗的婚礼》。
[2]斯摩莱特(1721—1771),英国小说家,代表作有《兰登传》等。他的《英国通史》出版于175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