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三十九章(第2/2页)
“如果他死了,我也跟着他去死,”她诚心诚意地对自己说。“看到一个像我这种身份的姑娘对决定要死的情夫如此崇拜,巴黎那些客厅里的人会怎么说呢。像这样的感情,必须追溯到英雄的时代才能找到,在查理九世和亨利三世的那个世纪,使得人心急剧跳动的正是这种爱情。”
在最强烈的感情冲动中,她把于连的头紧紧搂在心口上,惊恐万分地对自己说:“怎么!这个可爱的脑袋注定了要落地吗?好吧!”她在一阵并不缺乏幸福感的英雄气概的激励下,补充说,“紧压在这些漂亮的头发上的我的嘴唇,将会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以后变得冰凉。”
有关这些充满可怕的快乐的、英雄气概的时刻的回忆,以不可抵挡的力量牢牢地控制住她。自杀的念头,它本身是那么引人入胜,以前它离着这高傲的心灵一直是那么遥远,如今钻进去,很快就占据了绝对统治的地位。“不,我祖先的血,一代代往下传,传到我身上,还丝毫没有变凉,”玛蒂尔德骄傲地对自己说。
“我有一件事要求您,”她的情夫一天对她说,“把您的孩子寄养在维里埃尔,德·雷纳尔夫人会监视奶妈的。”
“您跟我说的这番话太狠心了……”玛蒂尔德的脸色发了白。
“确实如此,我请您务必原谅,”于连从沉思中摆脱出来,大声说,同时紧紧地搂住她。
在安慰她以后,他又回到他原来的想法上去,不过这一次比较机智。他让谈话具有一种悲观的、哲学的调子。他谈到那即将在他面前关闭的未来。
“应该承认,亲爱的,强烈的爱情在生活中是件偶然的事,但是这种偶然的事只有在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的心灵里才可能产生……我的儿子如果死了,实际上对您的家庭的自尊心来说,会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些底下人将来会猜到这一点的。无人关心将是这个不幸和耻辱的孩子的命运……我希望在一个我不愿意指定的,但是我有勇气预见到的时期,您将遵照我的最后嘱咐,嫁给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
“什么,我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人!”
“名声败坏不可能跟像您这样的姓氏连在一起。您将是一个寡妇,一个疯子的寡妇,仅此而已。我还要更进一步地说:我的罪行没有金钱作为动机,它决不会是可耻的。也许将来有哪一个明哲的立法者能够战胜同僚们的偏见,获得死刑的废除。到那时会有抱友好态度的人,做为例子把我举出来说:‘瞧,德·拉莫尔小姐的头一个丈夫是一个疯子,但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恶棍。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真是一件荒唐透顶的事……’到那时我的名声决不是可耻的;至少在一段时间以后是如此……您在上流社会的地位,您的财产,还有,请允许我说,您的才华,将使成为您丈夫的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扮演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扮演的。他只有出身和勇敢;单靠这两种优点,在一七二九年可以造就一个完人,可是在一个世纪后的今天,却是不合时代了,只会给人带来一些过高的奢望。要想站在前面领导法国的年轻人,还需要别的东西。
“您将用您坚定和大胆的性格去协助您让您丈夫加入的那个政党。您能够继承投石党运动[1]中的那些谢弗勒兹[2]和那些隆格维尔[3]……但是到那时,亲爱的,此时此刻在您胸中燃烧着的那股圣洁的火将要稍微冷却下来。
“请允许我对您说,”他在说了许多作为预备的话以后,又补充说,“在十五年以后,您会把您现在对我怀有的爱情看成是可以宽恕的发疯,但是毕竟是发疯……”
他突然停住,陷入沉思之中。他重新又面对使玛蒂尔德如此反感的这个想法:“在十五年以后,德·雷纳尔夫人会热爱我的儿子,而您早已经把他忘掉。”
[1]投石党运动,1648年至1653年法国反专制制度的两次政治运动。
[2]谢弗勒兹(1600—1679),公爵夫人,在投石党运动中和反对红衣主教黎塞留和红衣主教马萨林的斗争中担任主要角色。
[3]隆格维尔(1619—1679),公爵夫人,红衣主教马萨林的敌人,在投石党运动中担任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