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第6/9页)
夏天的一个晚上,在花园里,紧挨着房子的一棵大栗树下度过晚间的时间。德·雷纳尔夫人偶然碰到了于连的手,立刻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于连的心里正气恼着,容易动怒,他把这个动作几乎看成是蔑视的表示。“我必须握住这只手,”他对自己说。“我应该使她同意把这只手留在我的手里。”说了这句话,于连浑身发抖,因为他毕竟只有十九岁,还从来没有握住过年轻女人的手。然而于连性格坚强,职责的观念对他具有无限威力。他是从《圣赫勒拿岛回忆录》里得出的这种信仰。他对自己说:“如果在午夜十二点,我还不能下定决心去握住这个就在我旁边的年轻女人的手,很明显,我仅仅是个懦夫,我要上楼到我的卧室里去开枪自杀。”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了。请您务必注意,是在勇气的而不是爱情的最后一次努力之下,于连抓住了这只白皙丰满的手,这只手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从他手里抽回去,最后终于留在他的手里了。
发生了这件大事以后,在当天夜里,德·雷纳尔夫人发现她对于连有了爱情,这使她对自己感到了厌恶。第二天,她在客厅里遇见于连,对他态度很坏。于连对自己说:“她蔑视我,因为我是一个木匠的儿子。我的职责是逼使这个贵夫人爱我。”于连的骄傲,他的完全有理由认为受到了伤害的自尊心,妨碍他产生爱情。如果他产生了爱情的话,羞怯,这与初恋不可分离的伴侣,就会永远阻止他去战胜德·雷纳尔夫人的十分真诚的、十分真实的贞洁。因为恰恰相反,他还没有爱情,所以在一两个月以后他对自己说:“今天夜里两点钟我必须到德·雷纳尔夫人的卧房里去。”他通知了她。可怜的德·雷纳尔夫人,尽管她现在向自己承认自己怀有爱情,而且这种爱情成了她的苦恼,她还是对他的这个主意感到深恶痛绝。
于连仅仅感到害怕。然而两点钟的钟声敲响时,他上楼到德·雷纳尔夫人的卧房去。在那儿,一方的勇气和另一方的爱情造成了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如果于连真的爱上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德·雷纳尔夫人是那么漂亮,很快地于连就完全爱上了她。这个可怜的女人信教很虔诚,她感到了可怕的悔恨。她的一个儿子病倒了,她相信是天主在惩罚她的通奸,因为她并不企图向自己掩饰自己的过失。有一次她甚至要把于连从家里赶走,但是过了三天,她再坚持不下去,把他又叫回来。
然而整个维里埃尔小城里议论纷纷。瓦尔诺先生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德·雷纳尔先生。这位丈夫起了妒意。强烈的爱情给德·雷纳尔夫人带来了机智,这个如此单纯的女人找到了办法抵消了匿名信产生的影响。于连赞赏她,她的爱情更加强烈了。最后,一位献殷勤的朋友来把小城里的流言蜚语讲给德·雷纳尔先生听。于连被送到贝藏松的神学院去。
描绘社会风气的这部小说的最精彩的部分,是于连在神学院逗留的那段时间。神学院院长皮拉尔神父先生,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但是他是冉森教派教徒。德·弗里莱尔先生,贝藏松的代理主教和圣会头目,最后逼使皮拉尔神父提出辞职。
皮拉尔神父躲到巴黎德·拉莫尔侯爵先生的身边去。德·拉莫尔侯爵先生是法国贵族院议员,蓝绶带的获得者。他是一个喜爱寻欢作乐的、极为风趣的人,旧制度时期的那种大贵族。仅仅从一七九四年(恐怖时期的结束)起的革命还来不及形成它自己的大贵族性格。德·拉莫尔先生,这个可爱的人,需要一个不会被警察局收买的秘书。皮拉尔神父向他推荐于连。他们设法让于连来到巴黎。他现在被安顿在德·拉莫尔侯爵先生的府邸里。一开始所有的人都嘲笑他的笨拙。德·拉莫尔先生和他的儿子诺贝尔保护他。
一年以后,于连变了,在客厅里没有那么笨拙了。德·拉莫尔先生疏懒成性,于连成了他的总管。于连有时候也到客厅里去谈谈;因为他这个人充满傲气,或者说,至少不愿意自己受到蔑视,所以他找到办法有时能在这间客厅里出出风头,这间金碧辉煌的客厅里充满了公爵、贵族院议员和暗探。在这儿我们又遇到了一幅非常真实的、圣日耳曼区的客厅的写照。那些大贵族,首先疏懒成性,把工作看成是最坏的坏事,另一方面他们又害怕雅各宾党人,害怕九三年的共和国重新回来,他们周围聚集着一些变节的、变成暗探的自由党人。最高贵、最富有的人就这样在紧握最下贱、最贫困的人的手。换了在一七八九年以前,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德·司〔汤达〕先生重新进入了对他那个时期的描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