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第6/7页)

“妈妈,给哥哥看看彼得·彼得罗维奇的来信吧,”杜涅奇卡说。

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双手发抖,把信递了过去。他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接过信来。可是把信展开以前,不知怎的,他忽然惊讶地看了杜涅奇卡一眼。

“奇怪,”他慢吞吞地说,仿佛有个新的想法使他猛吃一惊。“我何必多管闲事?干吗大惊小怪?你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好了!”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但说得很响,仿佛大惑不解似的,朝妹妹看了好一会儿工夫。

他终于展开了信,还是很惊奇的样子;接着他慢条斯理地用心地念起来,念了两遍。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特别发急;所有的人都料到将会发生什么事。

“我觉得这很奇怪,”他沉吟了一下后开腔了,一边把信还给了母亲,但他不是在对谁个说话。“他是搞法律工作的,是个律师,连他的谈吐也是这副……派头……可是他信写得文理不通。”

所有的人都不觉一怔;这是他们意想不到的。

“他们这些人写的信都是这个样儿,”拉祖米兴断断续续地说。

“难道你看过信了吗?”

“看过。”

“我们给他看过,罗佳,我们……刚才还商量过,”发窘了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说话了。

“这是司法界的文体,”拉祖米兴插嘴说。“如今司法界的公文都是用这种文体写的。”

“司法界的?对,正是司法界的、公文式的……不是文理欠通,但也不够合乎语言规范;是公文式的!”

“彼得·彼得罗维奇并不隐瞒他受过的教育很少。他甚至吹嘘说,他靠自己奋斗的。”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说,有点儿被哥哥那新的语调激怒了。

“嗯,如果他自我吹嘘,他有理由可以吹嘘——这点我不反对。妹妹,因为我看了信后提出了很轻率的意见,你好像很生气。你以为,我故意提出这些小问题来恼你么。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是从文体上联想到一个在目前情况下绝不是多余的看法。信上有这么一句话:‘必须对此负责。’这句话是值得注意的,它的含义是很明显的。此外,还有威胁性的话,说什么如果我来了,他马上退出。这个‘退出’的威胁就是这样一个意思:如果你们不服从他,那么你们就会被他抛弃。他把你们叫到了彼得堡,现在他要把你们抛弃了。嗯,你怎么个想法:如果卢仁的那句话是他(他指指拉祖米兴),或者是左西莫夫,或者是我们中间谁写的,会不会叫人生气呢?”

“不—不,”杜涅奇卡精神振奋地回答道。“我很明白,这句话说得太天真了,或许他简直不会写信……哥哥,你说得很对。我甚至没有料到……”

“这是用司法界的语汇写的,而用司法界的语汇只能写成这个样儿,或许比他想要写的更粗鲁无礼。但是,我应当稍微使你失望:在这封信里还有一句话,一句对我的诽谤,相当卑鄙的诽谤。昨天我送钱给一个寡妇,是个害肺病的、痛不欲生的女人,不是‘以殡葬为借口’,而是付殡葬费用的,这笔钱不是交给女儿——像他在信上所写的,一个‘不规矩的’年轻女子(昨天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而是交给寡妇本人的。在这里面我看出一个十分迫切的愿望,想诽谤我,挑拨我跟你们吵架。又是司法界的语汇,也就是说,过分明显地暴露出目的,并且很天真地急于求成。他是个聪明人,可是要做出聪明的行为,光靠聪明是不够的。他的真面目暴露无遗了,并且……我认为,他没有重视你。我对你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你吸取教训,因为我由衷地希望你幸福……”

杜涅奇卡没有回答;她的这个主意还是刚才拿定的,她只是等着晚上到来。

“罗佳,那么你打什么主意呢?”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问,他那出人意料的、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的口气比刚才更使她不安了。

“‘打主意’,这话是什么意思?”

“彼得·彼得罗维奇在信上说,叫你晚上别上我们这儿来,如果你来了,他会跑掉的。那么你……来不来呢?”

“当然,这不应该由我来决定,首先应该由您来决定,如果彼得·彼得罗维奇的这个要求并不使您感到屈辱的话;其次,应该由杜尼雅来决定,如果她也不觉得屈辱的话。你们认为怎么办最妥当,我就照你们的主意办,”他口气冷冰冰地补充说。

“杜涅奇卡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完全赞同她的意见,”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赶忙插嘴说。

“我决意请求你,罗佳,我坚决地请求你一定要到我们那儿去参加这次会面,”杜尼雅说。“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