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Q(第5/7页)

战争在进行,人们正被屠杀,一百万,两百万,五百万,一千万,两千万,最终一亿,然后十亿,每一个人,男女老少,直到最后一人。“不!”他们在喊。“不!他们不准通行!”然而每一个人都通行无阻;每一个人都有一条自由通道,无论他喊“是”还是“不”。在这种精神上的破坏性渗透作用的成功显示当中,我坐在大书桌旁边,脚翘在上面,试图同亚特兰蒂之父宙斯,同他失去的后代交谈,一点儿也不知道,阿波利奈尔在停战前一天将死在一所陆军医院,一点儿不知道在他的“新作”中,他已经写下了这几句不可磨灭的诗行:“宽容吧!当你将我们,同代表完美秩序的人们相比。

我们到处寻找冒险,

我们并非你的仇敌。

我们将给你一大片陌生领地,

在那里神秘之花正等人来摘龋”

我一点儿不知道,在这同一首诗中,他还写道:“同情我们吧!我们始终战斗在无垠未来的边陲,同情我们的过失,同情我们的罪。”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当时活着一些叫作布莱兹·桑德拉尔、雅克·瓦舍、路易·阿拉贡、特利斯坦·查拉、勒内·克莱威尔、昂利·德·蒙特朗、安德烈·布勒东、麦克斯·恩斯特、乔治·格罗茨等稀奇古怪名字的人;一点儿也不知道,1916年7月14日在苏黎世的瓦格礼堂发表了第一份达达宣言——“安替比林先生的宣言”——在这份奇怪的文件里这样说道:“达达是没有拖鞋或类似物的生活……没有纪律或道德的纯必然,我们唾弃人性。”一点儿也不知道1918年的达达宣言包含这些词句:“我正在写一份宣言,我什么也不想要,而我还是说某些事情,我反对作为原则的宣言,因为我也反对原则……我写这个宣言来说明,单单做一次呼吸,人们就是做了两个相反的动作;我反对动作:赞成连续的矛盾,也赞成肯定,我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我不作解释,因为我恨解决实际问题的智慧……有一种文学,它到不了贪得无厌的大众那里。创作者的作品来自作者方面的真正需要,是为他自己而创作的。一种最高的自我中心主义的意识,在它面前,星星也暗淡无光……每一页都必然要爆炸,不是塞满十分严肃、沉重的东西,旋风,令人头昏眼花的东西,新事物,永恒的事物,就是塞满绝对的欺骗,塞满对原则的热情,塞满排印方式。一方面,一个摇摇晃晃消失的世界和整个地狱的钟声相伴;另一方面:新的在在……”三十二年后,我仍然说着:“是!是,安替比林先生!是,特利斯坦·布斯坦诺比·查拉先生!是,麦克斯·恩斯特·格布尔特先生!是!勒内·克莱威尔先生,你自杀而死,是,世界疯了,你很对。是,布莱兹·桑德拉尔先生,你杀人杀得对。

是在停战那天,你发表了你的小书——《我杀了人》吗?是,接着干,小伙子们,人性……是,雅克·瓦舍,完全正确——艺术应该是有趣的东西,有一点儿烦人。”是,我亲爱的死瓦舍你多么正确、动人,柔情的、真实的东西是多么有趣又多么烦人:“具有象征性是象征的本质。”请从另一个世界里对我们再说一遍!你在那里有麦克风吗?你找到了混战中炸飞的所有那些腿和胳膊吗?你能把它们再安到一起吗?你记得1916年在南特同安德烈·布勒东的会晤吗?你们一起庆祝了歇斯底里的诞生吗?他,布勒东,是否告诉你,只有各种不可思议的东西除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外什么也没有,而不可思议的东西始终是不可思议的——又听到这样的话不是不可思议吗?尽管你的耳朵已经堵住在继续说下去以前,我要在这里为我的布鲁克林的朋友们加上爱弥儿·布维耶对你作的一番小小描述,他们也许当时从中认不出我来,但我相信,他们现在能……“……他没有全疯,必要时还能解释他的行为,但他的行为仍然像杰瑞最糟糕的怪癖一样令人难堪。例如,他刚出医院,就去当码头搬运工,于是他每天下午就在卢瓦尔河沿岸的码头上卸煤。而晚上,他会穿着入时,不断更换行头,逛遍咖啡馆、电影院。而且,在战时,他会有时穿着轻骑兵中尉的制服,有时穿着英国军官、飞行员、外科军医的制眼,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在平时,他十分自由自在,对借用安德烈·沙蒙的名字来介绍布勒东不以为然,同时他又毫无虚荣心地给自己加上了最了不起的称号,自称从事过最了不起的冒险活动。他从来不说“早上好”,也不说“晚上好”,也不说“再见”,从来不注意来往信件,除非是在向母亲要钱的时候留意母亲的来信。他隔了一天就不认识最好的朋友……”你们认出我了吗,小伙子们?不过是一个在同祖尼人地区的红头发白化病患者交谈的布鲁克林男孩。脚翘在书桌上,准备写“强烈的作品,永远不被人理解的作品”,这是我死去的朋友们所断言的。这些“强烈的作品”——如果你看见,你会认出这些作品吗?你知道,被杀死的成百万人中,没有一个人的死必然会产生“强烈的作品”吗?新的存在,是!我们仍然需要新的存在。我们可以不要电话,不要汽车,不要高级轰炸机——但是我们不能没有新的存在。如果亚特兰蒂斯被淹没在海底,如果狮身人面像和金字塔仍然是永恒的谜,这是因为不再有新的存在诞生。把机器停一会儿!倒回去!倒回到1914年,回到骑在马上的德皇陛下那里。让他用干枯的胳膊抓住缰绳骑在马上呆一会儿吧。看他的小胡子!看他神气活现的傲慢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