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17页)
思嘉看见那三个男人被拉出了她的魅力圈,跟着女孩子们到她们从小便熟悉的名胜地观光去了,便格格地笑起来,同时狠狠盯住艾希礼,看他是否注意到这件事。可是他正在玩媚兰的那条缎带,一面微笑着望着她。思嘉感到揪心般一阵剧痛。她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将媚兰的乳白色皮肤狠狠地抓呀,掐呀,直到鲜红淋漓才痛快哩。
她的眼光从媚兰身上移开,便瞥见了瑞德·巴特勒,他已跟众人厮混在一起,可是仍站在一旁同约翰·威尔克斯交谈。他一直在观察她,但一旦接触到她的眼光便笑起来。思嘉感到很不自在,觉得这个不受招待的男人是在场惟一知道她那狂欢背后隐藏着什么心事的人,而且这只能给他以讥讽的乐趣。那么,她也可以抓他掐他来取乐呀!
“只要我能够熬过这个野宴,一直坚持到午后,”她想,“所有的女孩子便会上楼去午睡,准备精神饱满地参加晚上的舞会,那时我要留在楼下找机会跟艾希礼说话。他一定已经注意到我是多么受人爱慕了。”接着,她又自我宽慰地作出了另一种推测:“当然喽,他必须照顾媚兰,因为她毕竟是他的表妹,而且又一点不引人注目,如果他不那么关照她,她简直就要做无人问津的‘墙花’了。”
想到这里,她重新鼓起了勇气,并且对查尔斯加倍下功夫,这时他那双褐色眼睛正炽热地俯视着她。对于查尔斯来说,这真是绝妙的一天,美梦般的一天,他已经毫不费力同思嘉恋爱起来。由于这种新的感情的冲击,霍妮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暗淡无光了。霍妮是一只尖叫的麻雀,而思嘉则是只闪烁的蜂鸟。她逗弄他,疼爱他,向他提问题,然后又自己回答,这样他毋需开口便显得非常聪明。别的小伙子显然被她对查尔斯的这种偏爱所激怒,而且给弄得糊里糊涂,因为他们知道查尔斯为人那么羞怯,一口气说不出两个字、一句的话来,可是出于礼貌,他们不得不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谁都敢怒而不敢言,这对思嘉是个很大的胜利,可在艾希礼身上却是例外。
最后一叉子猪肉、鸡肉、羊肉都吃完了,思嘉希望时机已经来到,英迪亚会起身建议小姐们进屋去休息。这时是下午两点,太阳直照头顶,有点炎热,可是英迪亚由于准备野宴接连忙了三天,实在太劳累了,便乐得留下来坐在凉亭里歇一会,一面朝那位来自费耶特维尔的聋老头儿高声说话。
一阵懒洋洋的睡意向人群袭来。黑人们慢悠悠地收拾长桌上的残羹剩菜。谈笑声渐渐低沉,这里、那里三五成群的人也开始静默。大家都在等待女主人来宣布结束于前的野宴活动。棕榈扇子摇得愈来愈慢,有些先生由于炎热和吃得过饮,已经打起瞌睡来。大野宴已经结束,所以的人都要趁太阳正旺的时刻休息一下了。
在午宴和昨会之间这段空隙中,人们都显得安静而平和,只有年轻小伙子们仍保持着不甘寂寞的精力,正是这种精力使刚才整个娶会充满了生机。他们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不断走动,慢吞吞地低声谈论着,漂亮得像些纯种马驹,也同样地危险。中午懒洋洋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聚会,可是在它下面潜伏着一些暴躁因素,它们可能突然爆发,上升到凶残的顶点,并且迅速蔓延,成为燎原之势,男人和女人,他们既是美丽的,又是放荡的,那可爱的外表下面都有一点火爆性,其中已经驯服了的只是很小一部而已。
过了一会,太阳越发热了,思嘉和其他人又朝英迪亚看了看。谈话已渐渐沉寂,这时从林里所有的人都忽然听到了杰拉尔德的激昂的声调。原来他站在距离野宴席不远的地方,同约翰·威尔克斯争论是正起劲呢。
“真是活见鬼,你这人哪!祈求跟北方佬和平解决吗?咱们已经在萨姆特要塞向那些流氓开火了!还能和平?南方应当以武力表明它不能让人侮辱,并且它不是凭联邦的仁慈而是凭这自己的力量在脱离联邦!”
“哦,他又喝够了!我的上帝!”思嘉心想。“这想,我们都得在这里坐到半夜去了。”
顷刻之间,瞌睡从懒洋洋的人群中逃之夭夭,一种像电流般敏感的东西迅速掠过周围。男人从条凳和椅子上跳起来,挥动着两臂,拼命提高嗓门,同时一心想压倒别人的声音。本来整个上午都没有谈起政治和迫在眉睫的战争,因为威尔克斯先生要求大家不要去打扰那些太太小姐。如今杰拉尔德吼出“萨姆特要塞”这几个字来了,在场的每一个便都忘记了主人的告诫。
“咱们当然要打——”“北方佬是贼——”“咱们一个月就能把他们报销——”“是啊,一个南方人能打掉20个北方佬——”“给他们一次教训,叫他们不要很快就忘了——”“不,你看林肯先生怎么侮辱咱们的委员吧!”“是啊,跟他们敷衍几个礼拜——还发誓一定得撤出萨姆特呢!”“他们要战急,咱们就让他们厌恶战急——”在所有这些声音之上,杰拉尔德的嗓门在隆隆震响,但思嘉能够听到的全是“州权、州权”的反复叫喊。杰拉尔德真是得意极了,可他的女儿并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