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8/9页)
由于她具备这些诚恳而自发地出自一个宽广胸怀的品德,所有的人便都拥戴她,因为她既然能在别人的身上发现他们连自己也不曾梦想到的优良品质,谁还能抵挡住她诱人的魅力呢?她比城里任何人都有更多的女友,男友也是这样;不过追求她的人却很少,因为她缺乏那种最能迷惑男人的任性和自私的特点。
媚兰的所作所为不外乎所有南方姑娘被教育去做的那些事,即让周围的人感到自在和惬意。正是这种愉快的女性共有的情操,才使南方社会如此令人高兴。女人们懂得,任何一个地方,只有男人们在那里感到满足、顺利和自尊心不受威胁,女人们才能在那里愉快地生活下去。所以,从摇篮到坟墓,女人们始终是在努力让男人过得舒服,而满意的男人则以殷勤和崇拜来慷慨回报她们。事实上,男人们是乐意将世界上的一切都献给女人的,只是没让她们具有聪明才智。思嘉也像媚兰那样发挥自己魅力的作用,但是她还使用了一种很有修养的功夫和高度的技巧。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区别在于:媚兰为了使人们愉快而讲些亲切和恭维的话(即使仅仅是暂时的),而思嘉从不这样,除非是要为自己达到更高的目的。
查尔斯没有从他自己最喜欢的那两个人那受到强有力的影响,也没有学会粗暴或讲求实际,因为养育他长大的家庭温柔得像只鸟窠。这个家庭跟塔拉比起来,显得是那样安静,那样旧式,那样文雅。思嘉觉得,这幢房子正要求得到白兰地、烟草和望加锡头油和男性阳刚的气味,要求有粗野的声音和偶尔的咒骂,要求有枪枝和胡子,有马鞍和缰辔以及围绕在脚边的猎犬。她很怀念在塔拉只要母亲背过身去便经常听到的那些争吵声,嬷嬷同波克争吵、罗莎跟丁娜头嘴、她自己和苏伦激烈争论,以及杰拉尔德大喊大叫的恐吓声,等等。毫不奇怪,查尔斯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便变得像个小女孩子。这里从来闻不到带刺激性的味道,人人都尊重别人的意见。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结果就使得厨房里那个黑灰头发的独裁者发号施令起来。思嘉原先为了逃避嬷嬷的监督而希望有个比较宽容的掌权人物,可如今发现彼得大叔给小姐太太定下的标准甚至比嬷嬷的还要严格,便有点怏怏不乐了。
在这一个家庭里,思嘉恢复了原来的常态,而且几乎不知不觉地情绪也正常了。她还不过17岁,身体挺好,精力充沛,查尔斯家的人又在千方百计让她快活。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没有做到,那也不能怪他们,因为她每次一听见谈起艾希礼的名字就要心悸,而这种痛苦是谁也无法帮她去掉的。何况媚兰又总是经常提到他!不过媚兰和皮蒂还是不断在设法宽慰她们认为她目前所经受的悲伤。她们把自己的忧愁搁在一边,集中心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们忙着给她准备吃,安排她的午睡,让她坐马车到外消遣。她们不仅非常羡慕她,羡慕她的勇敢性格,她的美丽身段,小巧的手脚,白皙皮肤,而且经常这样说,同时还用爱抚她、拥抱她和吻她的方式来加强口头上的亲切安慰。
思嘉并不怎么重视这样的亲昵,不过她受到恭维时也觉得暖乎乎的,在塔拉,谁也没有对她说过这么多好听的话。实际上,嬷嬷把时间都用来给她的骄傲自负泼冷水。如今小韦德已不再是个累赘了,因为全家的人,无论白人黑人,以及左邻右舍,都把奉为神圣,并且总是盼着争着要抱他。媚兰尤其疼爱他,即使在大哭大叫闹得最凶的时候,媚兰也觉得他是可爱的。她这样说了以后还要补充一句:“啊,你这疼煞人的小心肝,我巴不得你就是我自己的呢!”
有时候思嘉发现很难掩饰自己的情感,她仍然觉得皮蒂姑妈是最愚蠢的一位老太太,她那种含糊不清和爱说大话的毛病简直叫人难以忍受。她怀着一种日益增长的妒忌心理厌恶媚兰。有时媚兰正眉色舞地谈论艾希礼或者朗读他的来信,她会不由自主地突然站起来走开了。但是,总的说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算是过得够愉快的了。亚特兰大比萨凡纳或查尔斯顿或塔拉都要有趣得多,它提供给了你这么许多新奇的战时消遣,以致她很少有工夫去思索去发闷了。不过有时候她吹灭蜡烛,把头埋到枕头里准备入睡时,会不由得叹息一声思忖起来:“要是艾希礼没有结婚,那才好呢!要是我用不着到那遭瘟的医院里去护理,那才好呢!啊,要是我能找到个情人,那才好呢!”
她很快就厌恶护理工作了,可是她逃不掉这项义务,因为她同时参加了米德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看护会。这意味着每星期有四个上午,她要头上扎着毛巾,从脖子到脚跟裹着热围裙,在那热得发昏、臭气扑鼻的医院里干活。在亚特兰大,每一位或老或少的已婚妇女都在护理伤员,据思嘉看来几乎要发疯了。她们那么热情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她们总以为思嘉也像她们自己那样沉浸在炽热的爱国情绪之中,如果发现她竟对战争没有什么兴趣,准会大吃一惊的。除了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艾希礼的生命安全外,她对战争采取了毫不关心的态度;她之所以参加护理工作,只不过因为无法摆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