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9页)
在这个几周以前还令人痛苦的地方,如今她感到愉快起来了。她高兴又有了一些情人,高兴听他们说她仍然这么美丽,这是在艾希礼已经跟媚兰结婚而且正面临危险的情况下她所能享受到的最大愉快。不过在目前,即使想起艾希礼已经属于别人也是比较容易忍受的,因为他毕竟远在他方呢。亚特兰大和弗吉尼亚相距数百英里之遥,他有时好像就是她的,犹如是媚兰的一个样。
1862年秋天就这样在护理、跳舞、坐马车和卷绷带中飞快地过去了,连回塔拉小住几回也没有花多少日子。在塔拉的小住是令人失望的,因为很少有机会像在亚特兰大所希望的那样跟母亲清静地长谈,也没有时间陪着她做针线活儿,闻闻她走动时从马鞭草香囊中散发出的隐隐香味,或者让她的温柔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抚摩一番。
好像有满腔的心事,母亲瘦了,而且从清早开始起,一直要到全农场的人都入睡以后许久才得休息,南部联盟物资供销部的需求一月比一月高,她的任务便是设法让塔拉农场拼命生产。连杰拉尔德也不得闲,这是多年以来头一次,因为他找不到一个监工来代替乔纳斯·威尔克森的工作,每天都得亲自骑马到田里去来回巡视。既然母亲忙碌得每天只能道一声晚安,父亲又整天在大田里,思嘉便觉得塔拉这地方已无法待下去。甚至她的两个妹妹也各有心事,不得清闲。苏伦现在同弗兰克·肯尼迪达到了某种“默契”,并以一种思嘉觉得几乎难以忍受的寓意在唱起《到这场残酷战争结束时》来了。还有卡琳,她太迷恋布伦特·塔尔顿了,也不能陪伴思嘉或给她带来什么乐趣。
尽管思嘉每回都是怀着愉快的心情到塔拉老家去的,但她收到皮蒂和媚兰不可避免地催她回来的信时,也并不觉得难过。倒是母亲在这种时候,想到她的长女和惟一的外孙即将离开她,总要长吁短叹,默默地伤心一番。
“但是我不能只顾自己把你留在这里,既然那边需要你在亚特兰大参加护理工作。”母亲说。“只是——只是,亲爱的,我总觉得还没有来得及跟你好好谈谈,没有好好地重新叙一叙母女之情,而你很快就走了。”
“我永远是你的小女孩,”思嘉总是这样说,一面把头紧靠在母亲胸口,内心深感歉疚。她没有告诉母亲,她急于回到亚特兰大去不是要为南部联盟服务,而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跳舞,还有许多情人。近来她向母亲隐瞒了许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是瑞德·巴特勒经常到皮蒂帕特姑妈家来这件事。
在义卖会之后几个月里,瑞德每次进城都要来拜访皮蒂帕特姑妈家,然后带着思嘉一起坐马车外出,陪她去参加跳舞会和义卖会,并在医院外面等着把她送回家去。她也不再担心他会泄露她的秘密了,不过在意识深处仍潜藏着一个不安的记忆,即他目睹过她那件最丢人的事,知道她和艾希礼之间的真正关系。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每次跟她过不去时,她都不说什么。可是他却时常跟她过不去。
他已经三十五六岁了,比她曾经有过的任何情人都大,所以她在他跟前简直是个毫无办法的孩子,不能像对待那些年龄与她相近的情人那样来对待和支配他。他总是显得若无其事,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令人惊奇之处反而十分好玩似的;因此她即使被气得闷声不响了,也觉得自己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她在他的巧妙引逗下往往会勃然大怒,因为她兼有父亲的爱尔兰人脾性和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略带狡黠的姣好面容。在这以前,她是从来不控制自己的脾气的,除非在母亲跟前,可如今为了避免他那得意的咧嘴冷笑,使不得不忍痛把已到嘴边的话也憋了回去。她恨不得他也发起脾气来,那时她就不会有处于这种不利地位的感觉了。
她几乎每次跟他斗嘴都没有占到便宜,事后总是狠狠地说这个人不行,不是上等人,没有教养,她再也不同他交往了。可是或迟或早,他又回到了亚特兰大,又假装来拜访皮蒂姑妈,以过分的殷勤送给思嘉一盒从纳索带来的糖果,或是在社交性的音乐会上抢先占一个思嘉身旁的座位,或者在舞会上紧盯着她,而她对他这种殷勤的厚脸皮态度照样感到高兴,总是笑呵呵的,宽恕了他过去的冒失,直到下一次再发生为止。
尽管他的有些品性叫人很恼火,她还是更加盼望他来拜访了。他身上有一种她无法理解而令人兴奋的东西,一种与她所认识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东西。他那魁伟俊美的身躯不乏惊人之处,因此只要他走进屋来就让你觉得突然受到肉体的冲击,同时那双黑眼睛流露着卤莽无礼和暗暗嘲笑的神色,这给思嘉以精神上的挑战,激起她下决心要把他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