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6/7页)
“是这样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自从我在义卖会上遇到你那一天起,你的行为就很叫人吃惊了,其中大部分应当归咎于我。是谁怂勇你跳舞的呢?是谁强迫你承认了你认为我们的主义既不光荣也不神圣的呢?是谁促使你承认你觉得那些为响亮的信条而牺牲的人便是傻瓜呢?谁帮助你给了那些老太太许多闲谈的资料呢?谁正在劝说你提前几年便匆匆地将丧服脱掉呢?最后,又是谁引诱你接受一件要想继续当上等女人就不能接受的礼物呢?”
“巴特勒船长,你这是在恭维你自己。我根本没有干过这样可耻的事,而且,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会做你提到的那些事呢。”
“我怀疑这一点,”他说这话时脸色突然显得平静而阴沉了。“你应当仍然是查尔斯·汉密尔顿的伤心的遗孀,同时带些鲜花送给那些正在康复的军官。”
她并没有意识到瑞德说的那最后几句话是真实的。她没有看出他已经设法打开她那寡妇生活的牢门,把她释放出来,使她在作为一个美人本来早已是昨日黄花的时候,又能像女王一般凌驾于那些未婚姑娘之上。她也没有看出自己在他的影响下已经远远背离了母亲的教诲。变化是慢慢发生的,从蔑视一种小小的习俗到蔑视另一种习俗,中间似乎没有什么联系,至于瑞德在其中起的作用就更不明显了。她还不明白,正是由于他的鼓励,她才否定了母亲关于妇道的许多严格禁条,忘记了作为一个上等女人时很难遵守的那些教训。
她仅仅看到那顶帽子是她历来有过的最合适的一顶,而且它没有花她一文钱;瑞德也一定是爱上她了,不管他承认与否。她无疑是要想出一个办法来使他承认的。
第二天,思嘉手里拿着一把梳子,站在镜前,嘴里塞满了发夹,正在试着做一种新的发型。这种发型是梅贝尔最近在里士满探望丈夫时学到的,名叫“老猫老鼠小耗子”,据说是时下京都最风行的,不过很不容易做呢。这要把头发从当中分开,每一边又分成逐渐减少的三绺,最大的一绺紧靠中分线,算作“老猫”。“老猫”和“老鼠”很容易就安顿好了,可“小耗子”总是想从发夹中溜出来,恼火得很。不过,她下决心一定要把它弄好,因为瑞德今天要来吃晚饭,而他很注意衣服和头发的式样,并且是最评头品足的。
她正在跟自己那把又密又顽固的头发斗争,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珠,这时忽然听到楼下穿堂里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媚兰从医院回来了。接着,她听见媚兰两步并作一步飞快地跑上楼来,便不禁拿着发夹愣住了,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因为媚兰像个贵夫人那样一贯是从容缓步的。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媚兰随即跑进来,满脸的兴奋和惊慌,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
她帽子挂在头顶上,脸上满是泪珠,裙圈急急地摆荡着。她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周围散发着一股廉价香水的强烈香味。
“啊,思嘉!”她边喊边把门关好,随即在床上坐下。“姑妈回来了吗?还没有?啊,谢天谢地!思嘉,我差点给羞死了!我都快要晕过去了,你看,彼得大叔正在那里威胁说要告诉姑妈呢!”
“告诉她什么呀?”
“说我跟那个——跟那位小姐还是太太说话了——”媚兰用手绢使劲扇着自己那张火烫的脸。“那个红头发的叫贝尔·沃特琳的女人呀!”
“怎么,媚兰!”思嘉嚷着,眼睛都吓得发直了。
贝尔·沃特琳就是她到亚特兰大的当天在街上看见的那个红头发女人,现在她可能是城里名声最臭的女人了,有许多妓女跟随着大兵涌进了亚特兰大,而贝尔凭着她那火红的头发和俗丽而过分时髦的衣着成了她们中的佼佼者。人们在桃树街大街上和附近的体面人家很少看到她,但只要她一出现,有身份的妇女便急忙走开,避免同她接近。可是媚兰跟她说话了。难怪彼得大叔大发脾气呢。
“要是皮蒂姑妈发现,我就活不成了!你知道她会到处嚷嚷告诉城里每个人的,这样我就没脸见人了,”媚兰抽泣着说。“可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我不能硬从她面前跑开呀,那样太不礼貌了。思嘉,我——我很替她感到难过,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想太不应该了呢?”
但是思嘉并不关心这件事在道德是否应该。像大多数有教养和天真烂漫的年轻女人那样,她对妓女怀着一份十分强烈的好奇心。
“她的话讲得怎么样?她想要干什么?”
“唔,她的语法糟透了,不过我看得出她在极力想学得文雅些,可怜的人儿!我从医院里出来,发现彼得大叔和马车没有在门口等我,我就想步行回家了。我经过埃默生家的大院时,她正躲在篱笆后面呢!啊,谢天谢地,埃默生一家都到梅肯去了。这时,她说,‘威尔克斯小姐,你跟我说一会儿话好吗?’我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想我应当尽快走开,可是——可是思嘉,她显得那么可怜——是的,好像是在哀求我。她穿着一身黑衣裳,戴着黑帽子,也没有涂脂抹粉,要不是那头红头发就真正像个规矩人了。她没有等我开口又接着说:‘我知道,我是不应当跟你说话的,不过当我跑去对那只年老的母孔雀埃尔辛太太说时,她竟把我从医院里撵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