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7/9页)
“我从来不介意别人说些什么。”
“这我倒也有所耳闻,”老太太的语气里有点尖酸刻薄的味道。“不论人们议论什么,你别介意就是了。这门亲事说不定会很美满的。当然喽,威尔结婚以后也还是一副穷光蛋的样子,他的语法也不会有什么进步,他即使能赚上一大笔钱,也不可能像你父亲那样,为塔拉增添一分光彩。穷光蛋不可能有多少光彩的,不过威尔是个正直的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办。刚才在坟地里,我们的想法全是错误的,只有像他这样一个天生正直的人才才能时加以纠正。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我们怎么样,可是我们自己要是老想恢复失去的东西,老想着过去,就会毁了我们自己。对苏伦来说,对塔拉来说,威尔的确是不错的。”
“这么说来,您是赞成我让他娶苏伦了?”
“不,”老太太用疲倦而痛苦的声音说,但语气很坚定。“赞成穷光蛋和名门世家通婚?不可能!我怎么能赞成让下等人和上等人结合呢?说起来,穷光蛋也是善良的,可靠的,诚实的,不过——”
“可是您刚才还说这门婚事可能会是美满的呀!”思嘉惊讶地说。
“唔,我认为苏伦嫁给威尔是件好事,其实她嫁给任何人都是件好事,因为她很需要有一个丈夫。到哪儿去找呢?你又到哪儿找这一个好管家,来照料塔拉呢?不过这不等于说我喜欢眼下这种状况,你不也一样吗?”
“可是我喜欢眼下这种状况,”思嘉一面想,一面琢磨着老太太的意思。“威尔娶苏份,我是高兴的。她为什么会认为我介意呢?她凭想像就认为我介意,她总是这样。”
思嘉感到莫名其妙,而且有点不好意思。别人把他们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强加于她,说她如何如何,她当然不理解,也不好意思。老太太扇着棕榈叶做的扇子,兴致十足地接着说:“我和你一样,也不赞成这桩婚事,但又讲究实际,你也一样。碰上不顺心的事,而又没有办法,喊叫哭闹都无济无事。这样一对付生活中的曲折是不行的。我们家和老大夫家经历的曲折比谁都多,所以我知道该怎么办。要说我们有什么格言,那就是:‘不要喊叫只要笑,时机自然会来到。’许多难关,我们都是这样渡过的,一面笑,一面等待机会,我们已成了渡过难关的专家了。这也是不得已啊。我们压宝总不到点子上。碰上胡格诺教派,我们逃出了法国,碰上查理一世的保王党,我们逃出了英格兰,碰上邦尼·普林斯·查理,我们逃出了苏格兰,碰上黑人,我们逃出了海地,现在又让北方佬给收拾了。可是每一次我们用不了几年就又出人头地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缘故吗?”
说到这里,她把头一摇,思嘉觉得说她像一只懂事的老鹦鹉,真是再像不过了。
“我不知道,我真是不知道,”思嘉客气地回答说。不过她实在讨厌透了,和那天听老太太讲克里克人暴动的故事一样厌烦。
“那你就听我说。我们对不可能回避的事实总是低头的。我们不是小麦,而是荞麦。小麦熟了的时候,因为是干的,不能随风弯曲,风暴一来,就都倒了。荞麦熟了的时候,里面还会有水分,可以弯曲。大风过后,几乎可以和原来一样挺拔。我们不是挺着脖子硬干的那种人。刮大风的时候,我们是柔和顺从的,因为我们知道这样最有利,遇到困难,我们向无法回避的事情低头,而不需要大吵大闹,我们微笑,我们干活,这样来等待时机。等到我们有力量的时候,就把那些垫脚石踢开,这就是渡过难关的窍门,我的孩子。”她停了停又接着说:“现在我可把这穿门儿教给你了。”
老太太说罢,大声地笑起来,虽然她的话相当恶毒,她却好像觉得十分有趣,看样子她以为思嘉会对她的话有所评论,可是思嘉还不大理解她这番话,一时也没有什么好说。“你没看见。”老太太继续说,“我们的人倒了就会爬起来,可是左近有许多人就不是这样。就拿凯瑟琳·卡尔弗特来说吧。你看她成了什么样子,成了穷人。比她嫁的那个男人寒酸多了。再看看麦克雷一家,也穷困潦倒,一筹莫展,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惋惜过去的好日子。不知道干什么好,什么也不会干,而且也不想干,再来看看——哎,左邻右舍看谁都一样,除了我们的亚历克斯和萨莉,除了你和吉姆·塔尔顿,还有他的几个女儿和另外几个人,别的人都倒下了,他们身缺少那种水分,也缺乏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这些人只知道钱,只知道黑奴,现在钱没有了,黑奴也没有了,他们也成了一伙穷光蛋了。”
“你忘了威尔克斯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