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红叶贺(第6/8页)

吟时态度异常风骚。源氏公子答道:“林荫常有群驹集,我马安能涉足来?

你那里人多口杂,教我怎得常到?”说罢使想脱身,内侍拉住了他,说道:“我从来不曾碰过这种钉子,想不到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辱!”说罢掩面而哭。源氏公子安慰她道:“不久就给你消息。我心中常常想念你,只是机会难得呀!”说着转身就走。内侍拼命追上去,恨恨地说:“难道‘犹如津国桥梁断’③么?”此时皇上换衣服已经完毕,隔帘望见这般模样,觉得十分可笑,想道:“这毕竟是不相称的关系啊。”自言自语地笑着说:“大家都说源氏公子太古板,替他担心,原来并不如此。你看他连这个老女也不肯放过呢。”内侍虽然觉得难以为情,然而世间原有“为了心爱者,情愿穿湿衣”④的人,所以她并不尽力替自己辩解。

①此古歌载《古今和歌集》,此老女自比衰草。

②此古歌载《信明集》,杜宇比情夫,林比情妇。

③此古歌按《细流抄》所引,下一句为“衰朽残年最可悲”。

④此古歌载《后撰集》。

别人闻知此事,也都认为意想不到,大家纷纷谈论。头中将听到这话,想道:“我在色情上也总算无微不至的了,但老女这门路却不曾想到。”他很想看看春心永不消减的模样,便和这内侍私通了。这头中将也是一个矫矫不群的美男子,内侍将他来代替那个薄情的源氏公子,也可聊以慰情;但她心中恐难免觉得如意郎只有源氏公子一人吧?欲壑之难填,一至于此乎!

内侍与头中将的私情非常秘密,源氏公子不得而知。内侍每逢与公子相会,必先申恨诉怨。源氏公子念她年老,很是可怜,颇想加以慰藉,然而又不高兴这样做,所以很久不理睬她。有一天,傍晚下了一阵雨,雨后新凉宜人。源氏公子欲消遣这良宵,在内侍所居的温明殿近旁徘徊闲步。内侍正在弹琵琶,声音非常悦耳。原来这内侍每逢御前管弦演奏等机会,常常参与男人队伍内弹琵琶,故于此道十分擅长,人莫能及。加之此时满怀离情别绪,无处发泄,所以弹得更加动听。她正在唱催马乐《山城》之歌:“……好个种瓜郎,要我做妻房。……想来又想去,嫁与也何妨……”嗓音非常美妙,然而略觉不大相称。源氏公子倾耳而听,想道:“从前白居易在鄂州听到那个人的歌声①,想必也有这般美妙吧。”

①白居易诗《夜闻歌者宿鄂州》:“夜泊鹦鹉州,秋江月澄沏。邻船有歌者,发调堪愁绝。歌罢继以泣,泣声通复咽。寻声见其人,有妇颜如雪。独倚帆樯立,娉婷十七八,夜泪似珍珠,双双堕明月。借问谁家妇,歌泣何凄切?一问一沾襟,低眉终不说。”

内侍的琵琶忽然停声。想见她正在悲伤愁叹。源氏公子将身靠在柱上,低声吟唱催马乐《东屋》之歌:“我在东屋檐下立……”内侍便接唱下段:“……请你自己推开门……”源氏公子觉得她的歌声的确与众不同。内侍吟诗道:“檐前岂有湿衣者?

唯见泪珠似雨淋。”

吟罢长叹数声。源氏公子想道:“你情人很多,这牢骚不该发给我一个人听,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以致如此悲叹?讨厌!”便答吟道。

“窥人妻女多烦累,

不惯屋檐立等门。”

他想就此走脱,转念这未免太冷酷了,便走进门去。对手是个老女,因此两人搭讪不免稍轻薄些,但也觉得别有异趣。

①催马乐《东屋》之歌全文:“(男唱)我在东屋橹下立,斜风细雨湿我裳,多谢我的好姐姐,快快开门接情郎。(女唱)此门无锁又无闩,一推便开无阻当。请你自己推开门,我是你的好妻房。”

且说头中将近来怨恨源氏公子,为的是源氏公子过于假扮正经,常常责备他的轻薄行为,而自己却满不在乎地东偷西摸,有了不少情妇。他常常想找他的破绽,以便报复。这一天正好头中将也来会晤这内侍,看见源氏公子先走了进去,心中非常高兴,他想乘此机会稍稍恐吓他一下,给他吃点苦头,再问他,“今后改悔了么?”他暂不作声,站在门外静听动静。此时风声稍紧,夜色渐深,室内无声,想见二人正已入睡,头中将便悄悄地走进室内。源氏公子心绪不宁,不能放怀就睡,立刻听见了足音。他想不到头中将会来此,猜度这是以前和内侍私通的那个修理大夫,不忘旧情,重来探访。他想:我这种不伦不类的行径,被这个老练的人看到了,多难为情!便对内侍说:“哎呀,不好了,让我回去吧。你早已看见了蟢子飞,却瞒过我,太刻毒了!”便起身光拿了一件常礼服,躲进屏风背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