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常夏(第3/6页)
②“新抚子”比喻玉鬘,“有人”指内大臣,“篱根”是抚子所生之处,比喻夕颜。抚子的别名是常夏,中国称为瞿麦(石竹科)。
③此古歌出处不明。
源氏常来探访玉鬘,足迹太频繁了,深恐引起外人讥评。他问心有愧,只得暂时止步。然而这期间也想出种种理由来,不断地和她通信。只有这一件事,朝朝暮暮挂在他的心头。他想:“我何必作此无聊之事,自讨烦恼呢?欲免除烦恼,而任情行事,索性娶了她,则世人必讥我为轻薄。在我咎由自取,在她却甚冤枉。我对她虽有无限爱情,但决不想教她和紫姬并肩,这一点我自己明白知道。那未,教她和妾媵同列,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自己固然位尊名重,迥异常人;但教她嫁给我,在我的许多妻妾中忝列末席,在她有何光荣呢?反不如嫁个纳言之类的寻常小吏,倒可受得专心一意的怜爱。”他独自筹思,觉得玉鬘十分可怜。因此有时他也作如是想:“索性把她许给了兵部卿亲王或髭黑大将,如何?让她教夫家迎娶过去,离开了我,也许可使我断绝了念头吧,此法虽甚没趣,却可做得。”然而他来到玉鬘那里,看到了她的姿色。近来更有教琴的借口,则又依依不舍地亲近她。
玉鬘起初嫌恶源氏,后来看见他态度虽然如此,行为却很稳重,觉得不须担心。渐渐看惯之后,便不十分疏远他了。源氏对她说话,她回答时也略带几分亲呢之相。源氏看看,觉得异常娇艳,越看越是可爱,终于又变了念头,不肯就此罢休。他想:“归根到底,还是让她住在这里,替她招个女婿进来。我可随时寻找适当机会,悄悄地和她会面,共谈心事,慰我寂寥,岂不甚好?现在她还未经人事,所以我向她絮烦,使她感到痛苦;招婿之后,即使丈夫监视森严,但她已识人事,自然不会象处女时代那样讨厌我。只要我真心爱她,即使人目众多,亦无妨碍。”如此用心,实属荒唐之极!于是他渐渐感到如此做法很不安心,左思右想,不胜其苦。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欲求安心度日,实在难乎其难。两人关系之复杂,真可谓世无其例了。
且说内大臣最近找到了那个女儿近江君之后,邸内上下人等对此事都不赞许,大家看不起她。世人也都讥评为无聊之事。此种诽议,内大臣都听到。有一天,弁少将在谈话中乘便说起:“太政大臣曾经问他是否真有其事。”内大臣笑道:“当然有啰!他自己不是迎来了一个素不知名的乡下姑娘,费尽心计地教养她么?这位大臣向来不喜议论别人,独有对于我家之事,特别注意,并且加以讥评,这在我倒觉得很光荣呢。”弁少将说;“住在西厅里的那个人,听说长得非常漂亮,无瑕可指。兵部卿亲王等热心地向她求婚,正在为她烦恼呢。大家都猜量这不是一个寻常的美人。”内大臣说:“不见得吧!只因她是源氏太政大臣的女儿,所以大家凭空猜量,极口称赞。世间人情往往如此。我看未必是个美人吧。如果真是美人,应该早就闻名了。这位大臣位尊名重,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只可惜子女太少。最好有个正妻所生的女儿,悉心教养,使她长得美玉无疵,大受世人艳羡。然而他家没有这样的人,而且侧室所生的也极稀少,这未免太寂寞了。明石姬所生的女儿,母亲出身低微,然而宿世福缘不浅,前程倒很远大呢。至于你所说的那个,也许不是亲生女儿。这位大臣毕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可能干这种勾当。”他如此贬斥玉鬘。又说:“也不知她的亲事如何定夺,兵部卿亲王大约可以到手的吧。他和太政大臣交情特厚,人品也很优越,倒是门当户对的。”此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云居雁,觉得很不满意,希望她也象玉鬘那样受人仰慕,使得许多男子焦灼不安地猜测谁是乘龙快婿。妒羡之余,决定在夕雾官位未升期间,不将云居雁许配与他。但倘源氏启口,诚恳请求,则亦不妨让步,允其所请。无奈夕雾毫不着急;内大臣心甚不快。他这般那般地筹思了一会,突然起身,漫步走向云居雁的房间。弁少将陪着他同行。
云居雁正在昼寝。她身穿一件轻罗单衫躺着,看来颇有凉爽之感。身材小巧玲珑,姿态十分可爱。罗衫透露肌肤,晶莹如玉。一手以美妙的姿势拿着扇子,枕腕而卧。头发乱抛在后面,虽不甚长,但末端浓艳,非常美丽。众侍女也都躺在帷屏背后休息,因此内大臣走进室内,云居雁并不知道,没有立刻醒来。内大臣拍拍扇子,她才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仰望父亲,那眼色异常可爱。羞涩之下,红晕满颊。作父亲的看了觉得这女儿长得真标致啊!内大臣对她言道:“我常常劝诫你,白天不可打瞌睡,怎么你又随随便便地睡着了?侍女们怎么都不在你身边,哪里去了?女儿家一举一动都该留意,要守身如玉才好。过分放任不羁,便成下等女子。但过分拘谨,象僧人念不动明王的陀罗尼咒或作手印①时一样严肃。则又是讨厌的。对眼前亲近之人也疏远冷淡,戒备森严,看似高贵稳重,其实很不雅观,很不可爱。太政大臣正在教养他的小女公子,准备她将来做皇后。其教育方针是要她通晓万事,而不专长某一种艺能。要她对无论何事都明白了解,养成多闻博识的才器。这方针固然是恰当的,然而一个人生来各有特长,各自在思想上与行为上显露出来,各自养成一种人品。这位小女公子将来长大,入宫供职之时,定然自有一种优秀品质吧。”后来又说:“我指望你入宫去当女御,看来此事难以如愿了。但我总须设法使你勿为世人所取笑。我每逢听到人家女儿贤愚善恶种种情状,总是替你的前途担心。今后你对于假装热诚求爱而来试探你的人,暂时不要理睬。我自有主意。”他满怀慈爱地说了这番话。云居雁回忆从前年幼无知,轻举妄动,惹起了世人纷纷议论,而还是恬不知耻地与父亲见面,觉得满怀悔恨,不胜羞愧。祖母许久不见孙女,常常来信诉说怨恨之情。但因内大臣有言在先,故云居雁亦未便前往探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