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兰草(第2/4页)
你我如此对晤,情谊本已甚深,此外尚复何求?”夕雾微笑着说:“是浅是深,我想你心中一定明白。照理说来,你身蒙圣眷,我岂敢妄想?但我心日夜煎熬,此情你不得而知。我怕说了出来,反而使你讨厌我,所以一向苦苦地闷在心中,然而‘至今已不胜’①其苦了。柏木中将的心情你知道么?我当时因是别人之事,对他漠不关心。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方知当时何其愚笨。而柏木之心情也可理解了。现在他倒已经梦醒,从此可以永远与你保持兄妹之谊,心情反而喜慰。我看了不胜妒羡呢。至少请你可怜我的苦心!”他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话,但都可笑,故不记述。玉鬘心中不快,渐渐向后退却。夕雾又说:“你的心肠好硬啊!我从来不曾冒犯你,你总该知道吧。”他想乘此机会,再诉说些衷情,但闻玉鬘说:“我心绪很不好……”说罢就退入内室。他只得长叹一声,告辞而去。
①古歌:“刻骨相思苦,至今已不胜。誓当图相见,纵使舍身命。”见《拾遗集》。
夕雾回想对玉鬘说的一大篇话,深悔孟浪。但他又想:“我记得紫夫人比这一位更加艳丽动人,我总要找个机会访晤一次,即使象今天一样隔帘也好,至少可以听到她的娇声。”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看源氏太政大臣。源氏出来见他,他便将玉鬘的回音转达。源氏说:“如此看来,入宫之事她并不乐意。萤兵部卿亲王等人对付女人手段高明,大约是他们用尽心思,花言巧语地向她求爱,因此她的心深深地被感动了。若果如此,教她入宫反而苦了她。然而大原野行幸之时,她看到了皇上之后,曾经极口赞叹他的美貌。我确信青年女子只要窥见皇上一面,没有一个不愿意入宫的,因此打发她去当尚侍。”夕雾答道:“不过,照这位表姐的模样,去当尚侍合适,还是当女御合适呢?在宫中,秋好皇后地位高贵无比,弘徽殿女御也尊荣富厚,恩宠殊隆。表姐入宫之后即使也大受恩宠,但欲与她们并肩,恐怕是很难的。我又听人说:萤兵部卿亲王求婚非常诚恳。虽然尚侍是女官之长,身分与女御、更衣不一样,但此时送她入宫,仿佛有意与亲王为难,他定然生气。父亲与他有手足之谊,生怕伤了感情。”他说得活象大人口气。源氏说:“唉,做人真难啊!玉鬘的事,不是可以由我一人作主的。岂知连髭黑大将也恨煞了我。我每逢看到不幸的人,总觉不忍坐视,必须设法救助,为此招人怨恨,反被视为轻率,真乃冤枉之极!她母亲临死时向我哀愿,托我照顾她的女儿,我始终不忘。后来听说这女儿孤苦伶仃地住在乡下,正在愁叹父亲不去找她,我觉得非常可怜。就去接了她来。只因我对她爱护周至,内大臣便也重视她了。”他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接着又说:“以她的人品,嫁与萤兵部卿亲王实甚适当。此女子姿色入时,体态婀娜,加之性情贤惠,决不会有不端行为。夫妻之间一定是很相得的。然而叫她入宫,也是十分合格,毫无缺陷的。容貌美丽,态度可爱,礼仪都很熟悉,办事又精明能干,完全符合皇上求贤之旨呢。”夕雾听了这赞扬之词,想探悉父亲的真心,乘机说道:“年来父亲对她爱护如此周至,外人却都误解,说父亲自有用意呢。髭黑大将托人向内大臣说亲,内大臣回答他的也是这样的话。”源氏笑道:“从各方面说来,这个人由我抚养,总是不相称的。无论入宫成其他行动,总须得内大臣许可,照他的意思做才是。女子有三从之义①,不守此礼,而由我作主,是不应该的。”夕雾又说:“听说内大臣私下在议论呢,他说:①《礼记》中说:“妇人有三从之义,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太政大臣家里已经有了好几位身分高贵的夫人。他不便叫玉鬘和她们同列,所以装作放弃,把她让给了我;同时又派她入宫去当个闲散的女官①,以便经常把她笼闭在自己家中。如此安排,实甚聪明。’这是可靠的人告诉我的。”他说得非常明确。源氏推想内大臣可能有这种想法,心中颇感不快,说道:“这样瞎猜,真讨厌!此人有个脾气,万事都要穷究到底,故有这种想法。此事如何解决,不久自会水落石出、他实在太多心了。”说着笑起来。他的口气十分坦率,然而夕雾仍多怀疑。源氏自己也在想:难道我真是这样的么?如果被人猜中;实在太不成话,太没面子了。我总须设法教内大臣知道我心地清白。他企图打发玉鬘入宫,以遮外人耳目而掩饰自己的暧昧心情。不料此计已被内大臣察破,想起了好生懊恼。
玉鬘于八月中除丧服。源氏以为九月乃不吉之月②,故决定延至十月入宫。皇上等得很心焦。恋慕玉鬘的人闻此消息,都很惋惜,各自去找替自己帮忙的侍女,向她们恳求,希望在入宫之前玉成其事。然而此事比只手塞住吉野大瀑布③更难,侍女的回答都是“毫无办法!”夕雾那天冒昧地对玉鬘说了那些话,不知玉鬘对他作何感想,心中甚感痛苦。此时他就起劲地东奔西走,装作热心帮忙的样子,希图博得玉鬘的欢心。此后他不再轻率求爱,只管努力镇静,不露声色。玉鬘的几个亲兄弟,一时尚未熟悉,还不曾来访。都在焦灼地等候她入宫之期,准备前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