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木柱(第7/9页)

髭黑大将闻知冷泉帝访玉鬘之事,大为担心,频频催促玉鬘退出宫去。玉鬘也生怕做出人妻所不应有的事情来,在宫中不能安居,于是便造出种种必须退出的理由来,再由父亲内大臣等巧言劝请,冷泉帝方始准许她退出。他对玉鬘说道:“你今朝退出之后,一定有人心生鉴诫,不肯让你再进宫来。这真使我伤心之极。我比别人先爱上你,现在却落在别人之后,要仰承别人鼻息。我已变成从前的文平贞①了!”他真心地惋惜。以前传闻玉鬘貌美,现在眼见其人,他觉得比传闻更美。即使以前不曾有过恋慕之心,见了也不肯放过,何况曾有此心,安得不嫉妒怨恨呢?然而一味强求,深恐被玉鬘看成浅薄而厌弃他。因此便装出风流优雅的姿态,和她订立盟誓,使她心悦诚服。玉鬘诚惶诚恐,想道:“‘梦境迷离我不知’呀!”辇车已经准备好。太政大臣与内大臣派来迎接的人都在等候出发。髭黑大将也夹在里面,唠唠叨叨地催促动身。然而冷泉帝犹未离开玉鬘。他愤然说道:“如此严密地在旁监视,真讨厌啊!”便吟诗云:①文平贞之妻被太政大臣藤原时平所占,平贞赋诗云:“与君谁绾同心结?梦境迷离我不知。”见《后撰集》。后文玉鬘引用此诗第二句,意思是说她嫁与髭黑非出自愿。

“云霞隔断九重路,

一缕梅香也不闻。” ①

①云霞比髭黑,梅香比玉鬘。

此诗虽非特异之佳作,但玉鬘看了冷泉帝容貌姿态之优美,自然觉得富有情趣。他吟罢又说:“我想‘为爱春郊宿一宵’①,但念有人舍不得你,其心比我更苦,所以放你回去吧。此后我们如何互通音信呢?”说着不胜忧恼。玉鬘心甚感激,答诗道:①古歌:“我来采堇春郊上,为爱春郊宿一宵。”见《万叶集》。

“虽非桃李秾春色,

一缕香风总可闻。”①

①桃李比女御、更衣等。

其依依不舍之状,使冷泉帝不胜怜爱。他就起身辞去,还是屡屡回头。

髭黑大将打算今夜就把玉鬘迎回自家邸内。但倘预先讲出,生怕源氏不许,所以秘而不宣。此时说道:“我忽然患了感冒,身体异常不适,因思耑返敝寓,以便安心休养。若与尚侍分离,不免心挂两头,故欲相偕同往。”如此婉言托词,立即和玉鬘一同回家去了。内大臣以为如此太过匆忙,应该行个仪式才是。又念仅为此事而强行阻难,未免令人不快,便道:“任凭他吧。反正此事非我所能左右。”源氏闻之,觉得此事唐突,殊非始料所及,但也不便干预。玉鬘想起自身象盐灶上的青烟一般“随风飘泊”①,自伤命苦。但髭黑大将仿佛盗取了一个美人来,非常欢喜,心满意足。为了冷泉帝访晤玉鬘之事,髭黑大将异常嫉妒。玉鬘为此不快,看不起髭黑的人品,从此对他态度冷淡,心锗更加恶劣了。式部卿亲王当时言词强硬,后来觉得难于下场。但髭黑大将绝不再访,音信全无。他已经如愿以偿,便朝夕侍候着玉鬘。

①古歌:“盐灶须磨渚,青烟缥缈飏。随风漂泊去,不管到何方。”见《今古和歌集》。

匆匆已届二月。源氏想起髭黑之事,心甚不快。他不提防他会如此公然地把玉鬘载去,懊悔自己太疏忽了。他深恐被外人取笑,念念不忘这件事情。而回思玉鬘,又觉得很可恋慕。他想:“宿世因缘之说,固然是不可忽视,但此事实由于我自己过分大意,以致自作自受。”从此不论坐卧,眼前常常出现玉鬘的面影。他想写一封闲谈戏语的信去,但念玉鬘住在这个毫无风流潇洒之趣的髭黑大将身边,写信去亦无意味,便闷在心里。然而有一天,大雨倾盆,四周寂,他回想从前寂寞之时,常赴玉鬘室中,和她长谈细说,以资消愁解闷,觉得此种情景,十分可恋,便决心写信给她。但念此信虽然悄悄地交侍女右近代收,也得防备右近见笑,因此凡事都不详说,但教玉鬘心领神会。诗曰:“寂寞闲庭春雨久,可曾遥念故乡人?

百无聊赖之时,回思往事,遗恨实多,但安得一一面告?”右近趁无人在旁时将信交与玉鬘。玉鬘看了信就哭。她真心感到:相别越久,想起了源氏太政大臣的模样越是觉得可恋。只因不是生身父亲,未便公然地说“啊,我怀念你,很想见你!”但心中正在考虑如何可以和他会面,不胜惆怅。源氏曾屡次对玉鬘起不良之心,使玉鬘感到不快,但她不曾把此事告诉右近,只在自己心中烦恼。然而右近早已约略窥知。只是两人关系究竟如何,右近至今还是莫名其妙。写回信时,玉鬘说道:“我写这信,多难为情!但倘不复,又成失礼。”便写道:“泪如久雨沾双袖,一日思亲十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