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匂皇子(第2/4页)

①即最初的头中将,源氏之妻舅,柏木之父。此人之死,在这里是初见。他的女儿嫁给冷泉院,即弘徽殿女御。

薰君的母亲三公主现在静心修行佛法,每月定时念佛,每年举行两次法华八讲,此外逢时逢节,又举办种种法事,岑寂地度送岁月。薰君有时赴三条院省亲,三公主赖他照顾,反象仰仗父母荫庇一样。薰君觉得母亲很可怜,颇思常来侍奉。然而冷泉院和今上常常召唤他。皇太子及其诸弟也都把他当作亲爱的游戏伴侣,使他不得闲暇,心甚痛苦,恨不得将此一身分为两人。关于自己出生之事,他小时候隐约有所闻知,长大后时时怀疑,心甚不安,然而无人可问。在母亲面前呢,他认为即使隐约表示自己有所闻知,也很痛心,所以当然不问。他只是一直在忧虑:“究竟为了何事,由于何种宿缘,致使我身带着此种疑虑而出生于世呢?善巧太子能问自身而释疑①,我也要有此种悟力才好。”他这样想,常常自言自语地说出口来。曾赋诗云:“此身来去无踪迹,独抱疑虑可问谁?”

但没有人答复他。于是每逢感触,不胜伤心,似觉身患疾病,异常痛苦,心中反复思量:“母亲不惜盛年的花容月貌,改装成了朴陋的尼僧姿态。究竟由于何等坚强的道心,而突然遁入空门呢?想必是象我幼时所闻:身逢意外之变,因而愤世出家的吧。此种大事,难道不会走漏消息么?只因不便出之于口,所以无人向我告知吧。”又想:“母亲虽然朝夕勤修佛法,但女人的悟力毕竟薄弱,要深通佛道,往生极乐,恐是难能之事。何况女人又有五障②,也很可担心。故我应该帮助母亲成全其志,至少使她后世安乐。”又推想那个已过的人,恐怕也是怀着畏罪之心,抱恨而死的吧。他希望后世总得和这生身父亲相见,便无心在这世间举行冠礼。然而终于推辞不得。不久自然闻名于世,声势煊赫了。但他对于现世荣华毫不关心,一向只是沉思默想。

①善巧太子,别本作善瞿夷太子。据旧注:善巧太子是释迦的儿子罗睺罗尊者的别名,释迦出家后六年始生此子。人都奇怪。但他没有人教,自己悟得是释迦之子。

②《法华经》提婆达多品云:“又女人身犹有五障:一者不得作梵天王,二者帝释,三者魔王,四者转轮圣王,五者佛身。” 又《大日经》疏云:“修道五障,谓烦恼障、业障、生障、法障、正为所知障也。”

今上与尼僧三公主有兄妹之谊,对这薰君当然亦甚关心,常常觉得他很可怜。明石皇后为了她的几位皇子和薰君一同出生在六条院,从小一起玩耍,故一向对薰君同自己儿子一样看待,至今并不改变。源氏生前曾说:“这孩子是我晚年所生,我不能看他长大成人,真堪痛心!”明石皇后回想起这话,对薰君关怀更切了。夕雾右大臣对薰君的照顾,比对自己的儿子更加周到,全心全意地抚育他。

昔源氏有“光君”之称,桐壶帝对他宠爱无比。但因妒忌之人甚多,又因他的母亲没有后援人,以致处境困难。全靠他能深思远虑,圆滑应付世事,韬晦不露锋芒。因此后来世局变迁,天下大乱,他终于平安无事地度过难关,依然矢志不懈地勤修后世。他对万事不逞威福,故能悠然度送一生。现在这位薰君年事尚幼,声名早扬,并且已经怀抱高远之志。可见具有宿世深缘,并非凡胎俗骨,竟有佛菩萨暂时下凡之相。他的相貌并无特别可指之优点,亦无可使见者极口赞美之处。只是神情异常优雅,能令见者自觉羞惭。而其心境之深远,又迥非常人可比。尤其是他身上有一股香气,这香气不是这世间的香气。真奇怪:他的身体略微一动,香气便会随风飘到很远的地方,真是百步之外也闻得到的。凡是象他那样身分高贵的人,谁也不肯粗头乱服,不加修饰,总是用心打扮,务求自己比别人漂亮,借以引人注目。但在薰君情况不同,只因身有异香,所以即使偷偷地躲在暗处,也有浓香四溢,无可隐藏。他很讨厌,衣服从来不加薰香。然而,许多衣柜中藏有各种名香,加上他身上固有的香气,浓得不可言喻。庭前的梅花树,只要和他的衣袖略微接触,花气便特别芬芳。春雨中树上的水点滴在人身上,便有许多人衣香不散。秋野中无主的藤袴①,一经他接触,原来的香气便消失,而另有一种异香随风飘来。凡他所采摘过的花,香气都特别馥郁。

薰君身上具有这种令人惊诧的香气,匂兵部卿亲王对此事异常妒羡,比其他任何事情更甚。他只得特备种种香料,把衣服熏透。朝朝暮暮,专以配合香料为事。到庭院里去看花时,春天只管躲在梅花园里,希望染得梅香。到了秋天,世人所喜爱的女郎花和小牡鹿所视为妻子的带露的萩花,只为无香气,全不惹他注目。而对于那忘老的菊花、日渐枯萎的兰草、毫不足观的地榆,只为有香气,即使到了霜打风摧、枯折不全的时候,他还是不肯抛舍。如此特意用心,专以爱香为务。世人便议论他:“这位匂兵部卿亲王的爱香癖有些过分,未免太风流了。”昔年源氏在世之时,对于无论何事,从不偏爱一端而异常地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