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轻自贱的灵魂(第2/3页)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爱玛小姐说,“我还给你带了件衬衫,很漂亮,你要不要看看?”

她从纸袋里扯出一件马球衫,双手高高举起晃了晃。杰弗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似乎爱玛小姐的一番苦心与他无关。

安布罗思牧师赶上去说:“年轻人,我每天晚上都为你祈祷。我很清楚,上帝一直在聆听我的声音。把你的信念寄托到他的身上吧,他会引领你渡过一切灾难。”

也许牧师的话触动了杰弗逊灵魂深处的某个地方,他抬起头望着牧师,嘴翕动着,似乎想说句什么。看那样子,无非想发一通牢骚,泄胸中怨气。姨姥说,她当时就站在不远处,察言观色,知道杰弗逊对安布罗思牧师有抵触情绪。

爱玛小姐将衬衫收起来,又翻腾了一通提篮,取出一些食物。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吃点东西吧!”她说,“你爱吃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谷糠也带了吗?”他吱声了。姨姥声称,杰弗逊鬼魂附体了,满嘴胡言乱语,其实说的都不是心里话。看他那眼神,他的心没了,姨姥说。

“什么谷糠?”爱玛小姐莫名其妙。

杰弗逊再也不吭声了。

“谷饼吗?”

他扫了教母一眼,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直愣愣的,他瞅人那眼神,跟看砖瓦土块没什么两样。姨姥一旁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焙饼是春季吃的,杰弗逊。”爱玛小姐说,“现在是11月,季节过了。”

他看教母的目光没有面对安布罗思牧师时的那种怨恨,不过也看不到一丝温情。

“就猪食嘛!”他冷冷地说。

“猪食?给猪吃的,杰弗逊?你不是猪,杰弗逊,你不是猪!”

“有的话扔过来我吃!”他说。

“我不会给你扔东西,杰弗逊!”爱玛小姐说,“喂狗扔骨头,喂猪撒菜叶,你可不是猪!”

“我不就是猪狗嘛!”他愤愤地说,“我活得不像人,干吗生我养我!”他嘴里冒出这句气话,翻身向里,再也不说话了。

“杰弗逊?”爱玛小姐低声下气地叫道,“杰弗逊?”

任凭教母千呼万唤,杰弗逊就是一声不吭。爱玛小姐突然全身压了下去,使出平生力气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

“你不是猪,听见了吗?你不是猪!”

“我就是!”他顶撞道,“养肥了好……”

爱玛小姐急怒攻心,甩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姨姥告诉伊诺丝小姐,爱玛小姐打完杰弗逊,伏在他身上哭了。姨姥和安布罗思牧师试图拉她起来,可是死活拽不动。直到狱警先生赶过来,宣告探监活动结束的那一刻,爱玛小姐还趴在杰弗逊的身上,呼天抢地、放声恸哭。

现在我坐在爱玛小姐家的厨房餐桌旁边。爱玛小姐的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转向了姨姥。

“我做错什么了吗,卢?”她问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上帝要这么惩罚我?”

看到爱玛小姐眼泪汪汪的样子,姨姥绕到她的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爱玛,别难过。”她柔声安慰道,“爱玛,上帝是仁慈的。”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爱玛小姐摇着头,悲声连连,“我的上帝,我哪儿做错了?”

“忍耐,爱玛,忍耐!”姨姥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上帝是仁慈的!”

“我的上帝这么厌弃我,”她哀号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上帝没有嫌弃你,爱玛教友,他只是在考验你。”安布罗思牧师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这一刻,他就站在你的身边。”

爱玛小姐抬起头,一双迷离的泪眼望着我,大滴大滴的泪珠在那张老脸上滚动着,无声地滑落到地上。

“你去看看他吧!”她说。

“为什么要我去,爱玛小姐?”

“我都是等死的人了,我希望有个人出来帮我一次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换个人不行吗?”

“你是老师。”姨姥抢白道。

我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姨姥质问道。

“只要能避开这里,去哪儿我都无所谓。”我说,“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会发疯的。”

“你必须看看他,格兰特。”

“凭什么?”我顶撞道,“凭什么?姨姥。他对爱玛小姐不好,对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给人人脸色看,好像大家都欠他的,谁受得了!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没有多少负疚感。他今天坐牢,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尽最大的努力教学生,还不是为了让大家远离犯罪,过平安的日子。他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