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笑·妺喜(第2/5页)

我自苍穹之下,见到月神朝我微笑。

我们像两只忧伤的玄鸟,各自执望那片山头。山脚下是健硕而忙碌的奴隶,他们生生不息地耕种赖以生存的土地。

我告诉朔玛,我的母亲死了。我的父亲杀了她。

他说,不会,他杀不了她。你猜错了。

我问朔玛,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母亲,又为什么母亲会如此热爱这片灵鹫山。为什么她再也无法与我相见,为什么她不爱我了。

他说,那些从我们生命中消失的人,并不是不爱我们,才要告别。总有一天,她们会在某个地方,长久的等着,如同我们在这里等着一样。

在我年轻的岁月中,朔玛就像知已,朋友,哥哥,母亲的影子。他无时无刻都在与我说话。他说,妹喜,任何事情,我都会与你一同承担,我不会丢下你,永永远远,永远。

然而,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朔玛。我遇到了蹙单。东方的猎人。他背着箕木,手执长刀,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他的小狐狸。

他说那是一只红色皮毛,会伤及人身的狐狸。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眉清目秀的猎人。如画中江南的小桥流水。他的长刀与箕木发出卡嚓卡嚓的声音。苍蓝的空中,于是经久不散。

我对他说,我的母亲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她。

他过来拍我的肩膀,他说,我很难过。可是,死了的人,他们会很幸福。而你,你也要幸福。

他转身与我告别。我问他,我们会不会再见面。

愣了半晌,他说,会的。

他把长刀留下来给我。他说,若是我们再见面,即便老得不成样子,我的长刀,会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你。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不笑。在告别前,能不能对我微笑。

太阳白晃得刺眼。躲在后面的月神说,孩子,你笑啊。他是你此生注定要爱上的男子。你要让他终生难忘。这,是天意。

我笑了。

我记住了东方的猎人蹙单。他转身走下灵鹫山,朝着王城而去。

而我,再也无法与他相见。

北方的战事,依然经久不断。父亲献出马匹,珍宝,丝绸,奴隶,亦不能打动那个叫履癸的王。我在城楼上,冷眼旁观。我想看这个老人,如何凄凉地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然而,履癸发现了我。他问父亲,那个黑衣女子是谁?如果你能把她送给我,那么,我将停止这场征伐,且永保你太平。

以为父亲会将我送出,保全自己。不料,他跪在男子面前,哀求着。他说,不可以,求王求王求王,求求王。

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苍老的男人,他,是我的父亲。而这么多年来,我们却彼此怨恨与仇视。

我走下城楼,对男子说,我跟你走。但你要答应,永不侵犯有施国。

我叫妹喜。我是父亲来历不明的女儿。我爱上了东方的猎人蹙单。十六岁那年,我成了一场战乱的牺牲品,去往王城。

毡车一路往东,直抵王城。途经山峦,河水,丘地。其实,每座山后面,都兹生出很多条不同的道路,并无悬念。灵鹫山后面,是一条笔直通向王城的大道。

我的母亲曾经问过我,灵鹫山的后面是哪里。

那时,我没有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后来问得多了,我就骗她,那里是一条大河。河水深不可测。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她便郁郁寡欢。她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答应过我,会与我相见。他不会骗我。他会来与我相见。

玄武石的城墙,白的柱子,雕栏玉砌,碧色美人,庭院深深。大殿之上,群臣跪叩。

我朝那个身材魁梧,不再年轻的男人,跪了下去。

拜见吾王,我说。

从此,君王不早朝。朝野上下,怨声载起。

履癸将我视若珍宝,一刻舍不得放。他说,朕是天下的王,东方的王,世间万物,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在他宠愵之下,我越发忧伤。我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与血腥。看见太多无辜的生命,刹那间殒落。却无能为力。

我抬头问月神,为什么会这样。

她微笑着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要令这个王朝毁灭。你要令这个昏庸无良的王,众叛亲离。

那天,在酒池中,有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低头跪在前面。

他说,请大王赐妖女一死。这个人,是来亡我夏王朝的。

他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固执而卑微地跪在那里。履癸恼怒他扫了自己的酒兴,吼他离开。

男子只重复叨念,请大王赐妖女一死,这个人,是来亡我夏王朝的。

你若再不离开,朕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