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笑·雨霖铃(第4/4页)

青鸾为我而死。也是因此,我才知道,青鸾之于我,只是前尘烟火流光。我记住了它的美丽,却记不住它的永远。是李隆基让我明白,什么是彼此信任,相濡以沫。

就在我以为能够与李隆基重新开始时,我与他再无机缘。途经荒凉的马崽坡,万千甲士一声高过一声的请命。白色的驿馆内,李隆基声音哽咽地问:“可不可以,再为我跳一曲《霓裳羽衣曲》?朕一生都会记住你。朕是真的爱你,可是,朕老了。不能对不住大唐江山。你要原谅朕。”他走出房间时,我才突然发觉,他真的已经老了。他再也无法意气风发地保护一个女子。

夜已经很深。侍女小莲捧着三尺白绫进来,眼眶有潮湿的泪。她与我说了很多话。她是那么地了解我。她知我的苦与悲,无助与挣扎。她问我,如若这驿馆被一片红色的海洋包围,一定很好看,是不是?

“娘娘,能不能让我当一回像您那样的女子?头戴金步摇,绫罗绸缎,珠玉满身?”我望见她眼眸深处的湖水。她的脸又泛起闪亮光泽。不容我拒绝,她已换上我的衫裙,对着铜镜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她说:“娘娘,我是不是很美?”我的侍女小莲,跪了下来,她有幽深的眼睛,纯净的脸,“请奴婢代娘娘一死。就当作是奴婢惟一能为皇上和您做的事。我相信皇上也一定希望您好好地活着。”

她指给我看驿馆后荆草杂生的小路:“那条路上没有士兵把守。您只要逃出去,日后总有机会见到皇上,活着便有希望。”

逃出很远后,我躲在长长的荆棘丛中,看见白色的驿馆上空,红色的火焰,灼烧了整片天空。我的侍女小莲,为了她仅有的暗恋,献出了生命。我一直知道,她爱的那个人,是皇上,我从来不曾说出来。

很久之后,我避居古佛寺。法名太真。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万缕青丝,皆抛成过往。我以为修行多年,自己再无俗世牵挂与眷念。我以为我真的忘了。

可是,再次见到他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活下来的动力,竟只是为了想见他一面。

那日,已是太上皇的他和宠爱的妃子,突然驾临古佛寺祈福。我看着那个男人,温柔地扶着年轻的女子。轻声细语。我没有流一滴泪。我以为我是真的抛开爱恨纠缠了。

可是,当年轻女子抬起头来时,我终于没能忍住,簌簌地掉眼泪。她的眉眼,神情,甚至那一抹媚笑,一如当年的我,那么那么的相似。

年老的主持也微蹙着眉望我。那一瞬间,我转过去才发觉,原来他一直望着我。他的眼里有惊喜,有疑惑。更多的,也许是无奈。他握着女子的手,一直在颤抖。

然后,在侍从的簇拥下,他蹒跚地向寺外走去。在门口处,他停下脚步,急切而笃定地问:“大师法号是否太真?”

我微微点头。我笑得太沧桑,已不复当年的倾国倾城,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皱纹在跳跃。他没有再继续问,只是与我对望。那是我与他之间,最后的沧海。

他走后,年老的主持递来一封信。她问我如何认识太上皇,又纳闷地说:“太上皇让我将此信交与你,并嘱我好生照顾你。更奇怪的是,他走的时,眼角还噙着泪。

我什么都没说,抽出信笺来看,原来是一阕他谱曲的《雨霖铃》。短短一百零三字,却诉尽相思与离苦。

我想李隆基,他是真的爱过我。就凭他明明认出我,却为保我周全,不与相认;就凭他宠一个与我长相酷似的女子;就凭那纸皱褶而泛满泪渍的纸笺,我便知道,他是真的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