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怨(第2/4页)

长乐宫。历任皇后居住的寝宫。可是,相比你为我贮的金屋,我更愿意住进长门宫。所以,在我是皇后的那几年,长乐宫始终空着。

我不知道长乐宫,有多么宏伟,多么华丽。我不在乎。如同我不在乎皇后宝位,只在乎你一样。

我留在长门宫,只为,它是你为我贮的童话。我以为,留在城堡里,童话,便一生一世。

直到,童话消失,长乐宫,住进了别的女子,我才相信,爱情,是多么脆弱,而稍瞬即逝的事。

是在平阳公主府里。你第一次见到卫子夫。我就坐在你身边。当那个舞着彩衣的歌伎,轻曼妙舞时,你的灵魂,已经游走。

我看着你的手,不自禁的伸出去。

我微怔,问,没事吧。

你收回手,说没事。你不知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歌舞散去时,你迫不及待的问平阳公主,刚才歌伎的名字。

那刻,我开始明白,爱情里,还有一个叫嫉妒的词。

我嫉妒那个歌伎,她能够迷惑住你。我嫉妒她的年轻。嫉妒她卑微的出身,可以使她无所顾忌的,能使出所有狐媚。

你从不知道,我的舞,也会跳得很好。甚至比那个歌伎跳得更好。不过,她跳舞,是为了取悦你,而我,却只能愉悦自己。

母亲从不许我跳舞。她说跳舞的女子,皆是三等人。而我们上等人,天生是尊贵的,怎么可以跳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如此,我一直不曾在你面前跳过舞。

如果我知道你会迷上一个跳舞的女子,那么,我会不顾一切礼数,跳给你看。

那天,我对你发很大的脾气。用极尽尖锐刻薄之话,说到煞尾,我哭出来。如果当时,你拍拍我的肩,或者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在我身边,也许,我还会坚信,你是爱我的。

你头也不回的走。你说,你越来越无理取闹。别忘了我是皇上。

听说,那晚,你去了平阳公主府。你宠幸了一个叫卫子夫的歌伎。你那么轻易的,就背叛了那个关于永生永世的爱情。

不久,你像宣布圣旨一样,告诉我要纳卫子夫为妃。意坚气决。不容我否定。我囤积的怨恨,全涌上来。我朝你大吼,我说,她有什么好,她不过用一些下三滥的狐媚术,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她不就是会跳舞吗?我也会跳。要不要看?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脸色,那么难看。你说,朕对你太失望。如此心窄,怎像一个皇后,不管你同不同意,朕主意已定。

你走时,是含着怒气的。我在后面问,要不要看我跳舞。要不要?

你连回答都不想给我。你没有注意到,这是我第一次,低声下气。

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跳啊跳。白色衣裙,像一道寂寞的弧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舞,都要跳给人看。

无人欣赏,连那么妖媚的舞,也变得寂寞起来。

很快,卫子夫成了你的新宠。长门宫,再也鲜少见到你的影子。宫里的侍女,会三五成群的躲在某处,议论嘲讽着,关于金屋藏娇最后的结局。

她们都在暗忖着,那个叫卫子夫的女人,什么时候能将皇后取而代之。

元光四年。大雪。

我站在长门宫的兰台上,看着积雪,越积越深。抱着瑶琴,却怎么都弹不出欢快之曲。那天,我见到卓文君。卓王孙的女儿。

清秀俊美的女子。眉眼间的喜气,掩饰着忧伤。

她弹一首《凤求凰》。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曲子。如同天簌。

她跟我讲起司马相如。

她说,再也没有人,让她那么心动。她说时,完全没有羞涩。是勇敢执着的女子。

她说,皇后,我其实很羡慕你,能被皇帝,那么深的爱着,甚至为您打造金殿。

我告诉她,爱情不过是件华美的衣裳,等你想细心珍藏时,已千疮百孔。你越想努力挽救,便越快失去。

刘彻,这句关于爱情的哲理,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

都说卫子夫,是低眉顺眼,心怀慈悲,宽容大度的女子。你也这么对我说。

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关于那场巫蛊之灾,是她嫁祸于我。

我百口莫辩,你已认定,是我所为。

浩荡的搜捕,你的脸,冷得像寒冰。卫子夫柔弱楚怜。她依在你旁边。

元光五年,春料寒峭。

长门宫,冷冷清清。那应该是我二十六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你来到长门宫。带来整个长安城的寒夜,向我袭来。你说,你心如蛇蝎,心胸狭窄。不宜再母仪天下。特颁旨废后。

我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一字一句对你说,若你念,我就当真。

若,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