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软件成新宠

萨姆说,让我们到此为止吧。他还说,这已经够了。当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时,萨姆把梅丽德丝搂在怀里,轻声对她说,这样再继续下去就不好了。这不利于她恢复正常的心态,因为没有人真正在等待她的回信,也没有人真正在给她写信,所有这一切只是电脑程序通过数据分析后反馈出一堆电子信号的结果。可梅丽德丝说,他原来的相亲软件也只是电脑程序,却把他们撮合到了一起,这难道还不算是现实例子吗?它是奇迹,是光明,是希望。生命本不知从何而来,本就是从无到有。萨姆说,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会更伤心的,她永远都好不了。她却说,反正已经很伤心了,只有收到回复的邮件才能稍稍好受一些。萨姆还说,他担心她会从此深陷其中。她却说,你能不能再设计一个视频聊天软件呢?

萨姆对自己说,别再做荒唐的事了。坚决点,拒绝她吧,赶紧说,不行不行,别开玩笑了,当然不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呢?电子邮件的程序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是一次好奇心的尝试,甚至是一种消遣。它收集外婆信件中重复率最高的词汇,将它们重新安排,然后结合梅丽德丝信中的一些关键词,组合出一个回复。归根结底,它也就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文字游戏而已。但视频软件就不同了,它需要解决很多自从有电脑程序以来就困扰着程序员们的问题,还需要加上奇迹,才有可能成功。所以,萨姆正确的回答应该是“不可能”。但是,萨姆忘记了,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漂亮的女朋友,尤其是梅丽德丝还仰着一张诚挚而悲伤的脸,对他说:“求求你了,萨姆。你能不能试一试?为了我试一试?我知道之前从来没有人发明过这样的东西,但你是一个天才呀,萨姆。我知道你能做到。我相信你,相信你的聪明才智。我太想念外婆了,我每天都很伤心。如果真有这样的软件,一定能让我好起来的。”她眼里含着泪水,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会为了你这么做的。”还有什么能比这番话更打动萨姆呢?

“梅丽,”萨姆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不想让她以为他拒绝的原因是自己不够聪明,“你提的这个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很快都能让外婆起死回生了?”

“能起死回生当然更好。”她开心地说。

“这两件事我都做不到。”

“视频软件不就跟电子邮件的软件一样嘛。”

“完全不一样。”

“难道原理不是一样的吗?电脑把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储存起来。”

“不行。”

“不行什么?”

“不行……亲爱的?”

她笑了,“你是说你做不到,所以不行,还是你不愿意去做,所以不行?”

“我做不到,所以不行。首先,电子邮件是全部都有记录的。你打开外婆的收件箱和发件箱,就能找到所有的邮件,但视频聊天则完全没有记录。我们也许能找回一些IP数据包,但这些数据全都混在一起,我们看不到它的具体内容,也无法分类。其次,外婆和很多人都视频聊过天,但这些聊天记录和邮件不同,它没有留下对方的姓名和地址。外婆当时当然知道和自己说话的是谁,但电脑并不知道。这会跟大海捞针一样:这是人工智能领域现阶段不可能完成的难题,它要分析的是神秘莫测的人心,是令人捉摸不定的人际交往模式,是人们千变万化的行为和反应,还要加上对各种复杂情况的深入理解。”

“我从‘首先’开始,就听不懂了。”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我做不到。”

“外婆很喜欢视频聊天,”梅丽德丝若有所思地说,“几年前她过生日时,我们送了她一台带摄像头的笔记本电脑,这还是我说服了爸妈给外婆买的,当时他们觉得外婆原来的笔记本电脑就挺好的。我说,那已经又旧又过时了,没有摄像头,不能视频聊天。不过,你大概也应该能猜到,这样的理由对我爸妈来说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我只好改变策略,我说,外婆原来的电脑太重了。我跟他们说,笨重的电脑很容易让外婆扭到肩膀,这个理由把他们说动了。一开始,外婆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需要一台带摄像头的电脑。她说,有了摄像头,她就不敢穿着睡衣给我写邮件了。我说,我已经无数次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了,但她还是担心自己穿着睡衣的形象会暴露在别人面前。后来,我告诉她,当她涂完指甲油等着晾干的时候,她无法发电子邮件,却可以用视频聊天,而她恰恰又是一个很喜欢涂指甲油的人。听到这个理由后,她马上表示要换电脑。从那时候开始,只要是她在佛罗里达,我们就用视频聊天。我们都在西雅图的时候,也用视频聊过,因为我们觉得这比打电话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