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再也来不及了(第3/5页)
萨姆皱起眉头,他不想再讨论关于生死的问题了,就把话题转开,“所以,妈妈那个时候每天教你做一种不同的汤吗?”
“她只教过我做一种汤,”萨姆的爸爸轻声说,“蛤蜊杂烩汤。”
萨姆在沙发上坐直身子,看着爸爸,“什么意思?她只教过你一种汤?你说是她教会你做汤的,你会做的汤简直都数不过来。”
“她教会了我方法。”萨姆的爸爸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梳着自己的头发,这个动作跟萨姆一模一样,“有一天晚上,外面下着雪,我们到雪中散步——我猜,我那时候觉得这样的事情挺浪漫的,结果我们回来的时候,又累又冷,全身都湿透了,我们决定点比萨当晚餐。可是,由于下大雪,比萨店都关门了。我说,‘我们干脆弄点花生酱和果酱,做份三明治,吃了就睡觉去吧。’你妈妈说,‘现在天气这么冷,不适合吃三明治。我们炖汤喝吧。’我说,‘家里没有什么做汤的材料,现在外面冰天雪地的,也不好去商店买。’她说,‘家里的材料够了,我突然很想喝蛤蜊杂烩汤。’接着,她就翻出了一本食谱。按照食谱的要求,我们需要奶油,但家里只有脱脂牛奶。我们需要芹菜,但家里只有胡萝卜。我们需要土豆,但家里只有米饭。我们当然还需要蛤蜊,但家里只有一大块冰冻的三文鱼。唯一一样食谱上要求、我们也有的东西,就是洋葱。你妈妈说,做汤必不可少的就是洋葱,有了它,就可以开始做汤了,其他的食材倒是可以灵活变通,只有洋葱必不可少。‘你可以把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锅里,直到你觉得好吃了为止。’她说。所以,那天我们的蛤蜊杂烩汤其实是一锅炖鱼。我们开始做饭时就已经很晚了,我们一边做饭,一边说说笑笑,一边还要考虑把什么配料放进锅里炖,直到半夜,我们才喝到那锅汤。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怎么做汤,任何一种汤都是一样的。你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进锅里,直到你觉得好喝了为止。”
“你以前居然从来没跟我讲过这个故事。”萨姆说。
“我一想起这件事就伤心,萨姆,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让我伤心,你前面还有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路要走。你当然还有很多种生活方式,但每一种都不会好过,都需要你对梅丽德丝放手。”
“那也不一定吧。”萨姆说。
萨姆的爸爸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必须记住她曾经教你的东西,就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萨姆的爸爸坐飞机回东部了,他的存在对萨姆显然并没有什么帮助,他希望自己的离开能够让萨姆一个人好好想清楚。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星期一下午,萨姆把爸爸做好的汤拿到佩妮家,放进了她家的冰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佩妮对他说,“你以为不会,你希望不会,但它确实会好起来,没关系,当你准备好以后,你就不会那么介意了。”
“你说得倒是容易。”萨姆给了她一个尖刻的回答。
佩妮看上去很吃惊,但她并没有退缩,“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你知道的。和一个人生活了六十一年,然后失去他,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六十一年——如果能跟梅丽德丝在一起这么久,做什么萨姆都愿意。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说得容易?”佩妮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他从来没有爱过你,因为你得到的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因为失去那样一个男人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损失,因为他很老了,老人都会死。因为你们在一起已经有六十一年,如果能和梅丽德丝过上六十一年,出卖我的灵魂我都愿意。但这些想法只是在萨姆的脑海里,他并没有说出来,恶语伤害一个八十六岁的老太太也不会让自己好过一些,那不值得。
“给你喝汤,”他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汤神的话,那一定就是我爸爸了。”
戴希尔想留下来,但萨姆让他先回洛杉矶几天,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沙龙每天早上还需要开张,需要有人坐在那里,需要有人给新上门的客户做介绍,需要有人去帮助客户准备资料,需要有人在他们不知所措、伤心难过时,握住他们的手,给他们端上一杯茶,安慰他们。梅丽德丝葬礼过后,沙龙重新开张的第一天早上,卡莉·谢博德来了,她之前已经和刚刚去世的男朋友进行了五次视频聊天。在那五次聊天中,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但这一次,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开了口就停不下来,她把所有想对他说的话都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她说他们是如何在一个户外摇滚音乐节上相识的,说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像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样,从此对他着了魔,而现在她失去了他,她又是如何孤独、如何难过。最后,她关掉电脑,走到萨姆面前,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