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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伦喜欢新衣服但是讨厌逛街。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她讨厌跟售货员寒暄,讨厌视觉刺激,讨厌商场或精品店的香味,讨厌摇曳的无花果蜡烛,讨厌老板娘藏在柜台某个地方的外卖。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除非你要试穿鞋子。很烦人。
当然,她忍着什么都没说,陪沙拉去伯格朵夫百货赴约。接着去闹市区一家小沙龙陪她量尺寸,然后再去伯格朵夫。到时候还要再陪着她来试一次衣服。沙拉只能老实告诉女裁缝自己怀孕了。女裁缝什么都看得到。那是她的专业领域。裙子很合适:很长但是没有拖尾、性感却不淫荡、端庄却不乏味、时髦却不花哨、浪漫却不夸张。沙拉站在铺着平绒的台子上,转过身,三面镜照出了她无数的身影。沙拉看上去像个新娘子,沙拉看上去就应该是这样的,沙拉看上去很漂亮。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你仿佛第一次感觉春天真的到了。今天,罗伦逛了很久的街。他们原本应该沿着曼哈顿西区那条俯瞰河流的小路散步,那条小路通向她最喜欢的、人流较少的曼哈顿电影院。他们本应该买份报纸,只看《每周评论》栏目,再翻翻杂志。他们本应该在小餐馆点一份薯条。这才是罗伦和罗伯的关系目前的状态。他们还没有到逛街买衣服那一步。可是他们还是去了。
罗伯说西装他反正穿得着。他只有一套西装,而且上衣的扣子没那么好扣了。一下子要几千美元,罗伦担心他刷信用卡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烦人。这都是为了沙拉的婚礼。
“就这套吧?”他听上去不太确定。售货员把他左腿的裤边用别针别起来,让他们看裤子的效果。这套西装是黑色的,看上去跟他试穿的其他西装没什么区别。它们全都一样,都是西装;西装穿上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很棒。”她说,“我觉得衬衫和领带衬托一下会很漂亮。”
“还有鞋子。”罗伯加了一句。之前商店的那个售货员曾不经意地提到了罗伯表现已经斑驳的冬靴。他们买好西装,送到那个严肃的俄罗斯女人手上,她非常能干,把裤脚和卷边缝好。后来,他们来到罗伯的住处,罗伦脱下鞋子,舒服地蜷在他床上,看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安置他新买的衣服。他动作优雅,仿佛在无意识地走动,你很少看到男人身上有这种优雅的气质。可是,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家。看着罗伯把衬衫和领带上的塑料小标签撕掉,把领撑从小盒子里拿出来,感觉就像在看大厨在厨房里忙碌,看画家在画室里作画。
她见过比罗伯的公寓更乱的男生公寓。虽然罗伯的沙发确实是日本沙发床,但是还好没那么难看,而且叠成了沙发,并没有铺开当床,因为罗伯有一张真正的床,而且是张大双人床,褥垫放在弹簧床垫上,床垫放在地板上。他告诉罗伦,卧室太小了,放不下床。她觉得把床垫直接放在地板上有种放浪形骸的氛围。罗伯的穿着十分整洁,而且在某些方面很注意,比如他把四个一组的卫生纸放在橱柜里,而不是全都堆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她曾经认识一个叫作杰西的家伙——跟他上过两次床,他浴室的地板上又湿又黏,她猜多半是他和他室友把尿液弄得到处都是,任由尿液滴在油地毡上腐朽。书柜下面有一层灰尘,但是书摆放得整齐有序。罗伯的公寓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起居室的墙壁上挂着某个年份的史密斯唱片海报,沙发上放着条纹靠枕,还有一台尺寸适中的电视机。没有电子游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认识的很多男人都还在打电玩。
“你不介意吧?买了西装、鞋子,该死,你不需要买那双鞋子的。”
“不介意,罗伦。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花了很多钱。”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她早就习惯心血来潮大购物了。现在,这种心血来潮似乎更容易辩解了。升职后工资没涨多少,支付二十六份账单后所剩就不多了,不过,玛丽·贝斯好像说过有奖金。可是罗伦试着从他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现在,他正在收拾。他把弄皱了的毛衣拿出来,放在床上叠好。“没事。工作也要穿的。为自己喜欢的工作打扮。”罗伯咧着嘴笑了,不像在对罗伦笑,倒像在对自己笑,“再说了,我想在婚礼上看着很帅气。”
“嗯,那套西装很好看。”她说。
“等你看到我跳舞的时候就不觉得了。”
“那么糟啊。”
“好看的西装也只能稍稍掩饰一下。”他说。
她耸耸肩。“我不想让你觉得,怎么说呢,不想让你觉得迫不得已。其实你穿什么都行。”
“胡说什么呢,真的没关系。说真的,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妹妹迟早要结婚。我迟早会参加葬礼。男人总会穿得着黑色西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