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秋天
“佛罗里达最好的一点,”库珀说,“就是所有的老年人都不好过。”
埃莉不去看后视镜,她知道杰克肯定想从那里和她对视。他们又上了一节冲浪课。接着库珀问她愿不愿意去爽一爽。他摆出了那样的姿态,在装腔作势。他跟在鱼餐馆里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埃莉希望不是她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房子离安妮家只有几英里。是个很小的平房,前院的草都枯死了,漆成橘色和黄色的水泥车道,地面都裂开了,杂草从破损的缝里钻出来。
库珀把车停到马路上,带着他们来到车库的侧门。埃莉抑制了冲动才没用手捂住杰克的眼睛。库珀敲第一声门时,杰克拦了一下埃莉。
“诺?”杰克的小圆脸上满是惊恐。他紧紧地抓着埃莉的手,他的小短手指头,又潮又冷,连她的拇指根都触不到。“我想要回家,诺。”
埃莉低头看看她的脚,晒得黑黑的、穿着人字拖,她的脚趾上沾着沙子。
“别担心,”她说,“一会儿就走,小家伙。”她想冲他挤出一丝微笑,却笑不出来,只好扭过脸去看库珀。库珀又敲了一次,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地瞥了眼杰克,他也有点儿紧张。
库珀嘟囔了些什么。门打开了,一个又瘦又老的女人开了门,她穿着黑色弹力裤,黄色橡胶洞洞鞋,罩着一件超大的粉色凯蒂猫T恤。埃莉盯着她的手看,她手面上静脉凸显。那女人一看是库珀就皱了皱眉,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就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埃莉强忍着全身上下的那种麻刺感,同时还有兴奋的情绪包围,她知道只要她想,几分钟之后她就可以得到解脱。她一直希望内疚感能让自己拒绝这事,也希望对复吸的恐惧和对自己的愤怒能跳出来阻止自己。但是她所能做的只是努力压制住身体里的那种兴奋,她盼望的那种东西就在那里。
他们进了车库,那里弥漫着潮气,还有发酵的化学品味。房间从这边到对面有一个很长的铝架子,架子上和地板上摆着很多大件小件的薄玻璃器皿,形状各异。这些玻璃制品五颜六色、闪亮发光:有一个是从红色渐变成粉色、再变成黄色,形状像一个巨型喇叭,底部狭窄,上面是个宽宽的圆顶。它可能是个大萝卜。那儿还有一些小件的玻璃,像更精细的小动物,形状扭曲变形。埃莉想要去拿起一个。它们看上去都很脆弱,好像会在她手中破碎。
埃莉攥了攥杰克的手。
“你喜欢这些吗?”那个女人第一次开口。她就站在埃莉旁边。她闻起来就像未发酵的葡萄汁,还搀着香烟味儿,还有那种被留在洗衣机里的被单上发了霉的味道。
“我喜欢,”埃莉冲着那女人说,“它们都很好看。”
那女人点点头:“谢谢,是啊。这是我的最爱。”
库珀看看她,她耸了耸肩,用胳膊肘捅了捅埃莉,凑近了低声和她说,杰克都没有听见。埃莉感觉捅自己肋骨的那个女人胳膊肘很尖。“这个帮助掩盖我其他的生意。”
埃莉想,冰毒[1]。见鬼。她的手指发痒,但她不露声色。她从来没试过冰毒,还不知道这种毒品的厉害。
埃莉紧张地瞥了一眼杰克。
这些化学品的恶臭让埃莉头晕。她死死地盯着一个紫色的玻璃鳄鱼,琢磨它上面细致精巧的刻度。她努力地思索怎样才能不嗑药。她试着回忆怎么到这里来的,试着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她选择了站在这里,她选择了带杰克和她一起来,她是这么愚蠢,糟糕透顶。
“但这并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女人说,回头看看库珀和埃莉;她没怎么看杰克。车库后面墙那儿立着一个大的灰色塑料抽屉柜,女人认真地在一个齐腰的抽屉里翻找,埃莉看见那个抽屉里面被分隔成好多个方块,都用玻璃覆盖着。女人抽出了一个塑料袋,冲着库珀示意。
她第一次看杰克,“坐骨神经痛,亲爱的,”她眨了下眼。“那男孩和我都有这病,病得不轻。”
埃莉把杰克拉到了自己身边。
埃莉透过透明塑料数着:一、二、三、四、五、六。共六袋。白色洁净的、一英寸见方、八分之一英寸厚的袋子。她能清楚地看到迪伦父母天花板上的污渍,棕色和黑色的污点,它们就那样沾染、渗到她的眼睛里去。她就想要拿着那些药片,她不必非要随身带着。如果她能看到它们,感觉到它们在自己身边,那就足以让她好过。
当库珀离那女人远一点儿时,埃莉就不停地数着这些袋子,从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一二三四五六。
库珀观察着她。她知道自己在笑,她又离杰克远了一些。库珀冲那个老女人点了点头。他伸到裤子后面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现金。他把药片攥到拳头里。老女人开始数钱。埃莉和她一起数,又数出六袋。库珀张开手。他手上有一条晒纹,那里皮肤颜色变浅,从深黑色到深棕色又到米色。埃莉一步步走近他,他又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