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爱。
这个字在他心里涌出,伴随着对这种情感的记忆。泪水涌入他的双眼。
我好想她。
一滴泪从凯瑟琳的眼角滑落。她是在为自己哭泣吗?还是为他?
她把手从他的衬衫下收回,开始从下到上解开他的纽扣,最后解开他的领带。他支起上半身,让她更容易地帮他脱掉衣服。
然后她把手放在他的颈后。她没有用力,也没有将他推开。
她双唇微启,说:“吻我。”
他用手指轻抚她双唇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体会那温柔的质感。
继续下去很容易。
低下头缩短剩余的距离。吻她。舌头的游戏,把新鲜变为熟悉,好奇变为贪婪,快乐变为……
羞耻?苦恼?刺激?
将手探入她的衣裙,慢慢褪去她的衣服,先是内衣,然后是裙子——是的,这是他想做的。他想看她裙下的裸体。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自两人身体触碰之后,凯瑟琳第一次闭上了眼睛。在那一刻,她的双唇微启,双眼紧闭。她把佩尔杜关在了外面。他再也无法看到她真正想要什么。他感到凯瑟琳的内心发生了变化;有些东西正潜藏在那里,准备伤害她。
是想起了被她丈夫亲吻的感觉?(那不是很久以前了吗?那时他不是已经有情人了吗?再说他还说了那么些混账话,诸如“你生病的时候真恶心”,或是“如果男人不想和你上床,那么你也有一半的错”。)她的身体是否正在回忆它曾被忽略得有多深——温存不再,爱抚不再,甜言蜜语不再?是想起被丈夫占有的感觉?(她从来不曾满足;他说他不应该宠坏了她,被宠坏了的女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爱;她到底还想要什么?对他来说已经超越底线了。)是想起了那些夜晚——她怀疑自己能否再次成为一个女人,能否再次被爱抚、被倾慕,再次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
凯瑟琳的梦魇躲在那儿,把佩尔杜的梦魇也带到了这场派对中。
“这儿不止我们两个,凯瑟琳。”
凯瑟琳睁开眼睛。她眼中的风暴渐渐消退,不再闪烁银光,而是变成一幅褪色的屈服图景。
她点点头。眼中含泪。
“是的。哦,让。每当我想着‘终于,终于有男人在抚摩我了,像我一直想要的那样,而不是像……嗯,那个蠢货那样’,他就出现了。”
她翻了个身,离让远了点儿。
“甚至是从前的我也会出现,那个愚蠢顺从的凯西[1],当丈夫如此可恶,当母亲几天不理她的时候,她总是责怪自己——我一定忽略了什么……忽视了什么……我不够安静,不够快乐。我爱他们爱得不够多,否则他们不会……”
凯瑟琳在哭泣。
一开始她小声地哭,当他用羽绒被裹着她,紧紧拥她入怀,当他的手温柔地扶在她的脑后时,她的呜咽变得越来越大声,令人心碎。
他感觉到在他的臂弯里,她大步穿越所有的深谷,她曾在梦里无数次飞越这些深谷,但始终担心会失足跌落或被痛苦淹没,因此惊恐万分——可是现在她恰与跌落无异。
她正在跌落。爱抚、悲伤、屈辱让她精疲力竭,凯瑟琳重重跌落到谷底。
“我没有朋友了。他说朋友们只想沐浴在他荣光之下,是他的。他无法想象朋友们会觉得我有趣。他说‘我需要你’,可是他根本不需要我。他甚至根本不想要我。他只想独自一人拥有艺术生涯,我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对他来说却微不足道。难道我只有去死才能证明他是我的一切?证明他永远要比我优秀?”
然后,像是在表达最后一丝思绪,凯瑟琳低哑地轻语:“20年,让。20年没有生活过……我唾弃自己的生活,也任凭他人唾弃。”
终于,她的呼吸渐归平静。她沉沉入睡,身体在佩尔杜的臂弯里渐渐变得柔软。
她也等了,嗯,20年。显然,毁掉人生的方式不止一种。
佩尔杜先生知道现在该轮到他了,轮到他跌至谷底。
客厅里,在他的白漆旧餐桌上,放着曼侬的信。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虚度光阴的人,这是一种悲伤的慰藉。
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凯瑟琳21岁时遇到的是他而不是P先生会怎么样?
他想了很久自己是否已做好了拆开这封信的准备。
当然,他没有。
他揭开了封口,嗅了嗅信纸,深呼吸。闭上眼,低下头,停了一会儿。
然后佩尔杜先生坐在餐椅上,开始读曼侬写给他的信,一封尘睡了21年的信。
[1]凯西:“凯瑟琳”的昵称。——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