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5/6页)
但是他呢?让跳舞的时候,他的身体像个衣架,上面挂着衬衫、西裤和外套。
我站起身,他跟上来,我打了他一个耳光。
我的手像火一样发烫,就像我把手伸进余烬。
“嘿!”他说,“这是为什么?”
我又打了他一个耳光,指间如同握着火红的炭。
“不要去思考!去感觉!”我向他尖叫。
我走到留声机旁,把《自由探戈》放上去。手风琴响起,像鞭子在抽打,像起伏的麦浪,像火中树枝的噼啪声。皮亚佐拉[10]演奏的小提琴曲调如泣如诉。
“不要,我——”
“要,和我跳舞,跟着你的感觉跳!你感觉到什么?”
“我很愤怒!你打了我,曼侬!”
“那就愤怒地跳!在音乐里找到能反映你感情的乐器,跟着它跳!带着你对我的愤怒!抓住我!”
我的话音未落,他就抓住我的双手,将它们举过我的头顶,把我压在墙上。他抓得很紧、很用力。小提琴在呜咽,我们赤裸着跳舞,他选择了小提琴作为表达情感的乐器。他的愤怒变为渴求,然后变为温存,我对他又咬又抓,不让他带我跳舞,不让他牵我的手——我的爱人变成了一个探戈舞者。他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我斜靠着他,心贴着心,他让我感觉他的心跳、他对我的感觉,我看见我们的影子在墙上舞动,在薰衣草房的墙上四处舞动。它们在窗棂上舞动,它们合二为一,卡斯托站在衣柜上观察着我们的影子。
从那晚开始,我们总是跳探戈——先是一丝不挂地跳,因为那样更容易抱着对方摇摆、诱哄。我们跳舞,双手放在自己的心房上;接着在某个时刻,我们改将双手放在对方的心房上。
探戈是真正的药。它袒露你的问题和症结,同时也袒露你不想让别人烦恼而隐藏起来的力量。它展示一对伴侣之于彼此的意义有多重大,他们聆听对方有多深。只想聆听自己的人会憎恨探戈。
关于跳舞,让没有逃进抽象的思维,而是忍不住去感受我双腿间的绒毛和胸脯。在那段时间,让和我跳舞,然后做爱——在每个地方:沙发床、地板、椅子,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过我身体里女性的娇柔。他说:“你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是我流淌的源泉,当你走了,我就会干涸。”
从那天起,我们跳遍了巴黎的探戈小酒馆。让学会了把他身体里的能量传递给我,用身体告知我他想从我这儿学到哪一种探戈——我们学会了阿根廷人讲的西班牙语,或者至少学会了探戈舞者在他舞伴耳畔低吟的安静诗篇,好让她准备好……跳探戈。我们开始玩那美妙的、难以言喻的游戏:我们学会在卧室里极为正式地称呼对方——而这种礼貌的称呼有时会激发我们去提出一些极为粗鲁的要求。
哦,卢克!和他在一起时我不一样,或者说不那么充满渴求,但是也更不自然。从一开始,我就从未对让撒谎。对卢克,我并没有表达出对他的渴望:希望他更猛烈或更温柔,更勇敢或更轻佻。我想要的比他能给的多,对此我感到羞愧。谁知道呢,或许只要我开口要,他也能给我?但是要怎么给呢?
“就算你和其他女人跳舞,也不能退缩,否则就是对探戈的背叛。”吉塔诺,一家酒吧的探戈老师这么告诉我们。
吉塔诺确信让爱我,我也爱让。他能从我们的每一个舞步中看出这一点:我们合二为一。或许这与事实相差不远?
我需要和让在一起,因为他是我男性的那部分。我们看着对方,看见了同样的东西。
而卢克是站在我身旁的男人,我们朝同一个方向眺望。和那位探戈老师不同,我们从不谈论爱情。
只有纯粹和自由的人才可以说“我爱你”,比如罗密欧和朱丽叶,而不是罗密欧、朱丽叶和史蒂芬。
我们不断与时间竞赛。我们不得不一次性地把所有事情做完,否则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一边同床共枕,一边谈论书籍,顺便吃饭、沉默、争论、化妆、跳舞、大声朗读、唱歌、寻找我们的那颗幸运星——全部以惊人的速度进行。我渴望下一个夏天的到来,那时让会来普罗旺斯,我们会一起寻找星星。
我能看见教皇宫在阳光下闪烁金光。最终又是那样的光芒;最终,人们不会表现得像是其他人都不存在,无论是在电梯里、大街上,还是在巴士上;最终,又有从树上摘下的新鲜杏子。
啊,阿维尼翁。我曾疑惑这座有着阴险宫殿的城市,为什么如此冷漠无情、阴影重重、布满密道和暗门。现在我知道了。自人类诞生伊始,这不安的欲望就在我们的身体里。凉亭、私人包间、戏院包厢,玉米垛垒出的迷宫——全是为此而设计,为同一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