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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看着要迟到的我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母亲依然会说:“早去早回。”可是那已经不是作为母亲所说的“早去早回”了。

如果问我什么地方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她好像放弃了什么,只为今后自己的时间去考虑了。

稍显丰腴了些的母亲,肚子上的赘肉溢出斜纹便装裤的裤腰,上面却翻来覆去地总是换穿着那几件T恤衫或套头棉毛衫,这样的搭配,母亲过去从来没有过。在房间里,母亲常穿一套厚厚的男式绒衣绒裤,那是她从位于商店街上一家面向年轻人的廉价特选店里买来的,洗完晒干后直接就穿在了身上。她有时懒懒地呆在家里,有时也会自己出去走走,至于母亲白天都在做些什么,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流逝着。

除了买回来的那几件年轻人穿的衣服和在附近店里买的带有史努比图案的FIRE KING牌的塑胶瓷杯以外,好像很少外出买东西似的。

对于母亲来说,因为白天一个人空闲的时候最难熬,所以我还担心她没事就会跑到我们店里来耗时间呢。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次也没见她来过。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母亲像现在这样,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就拿那个带有史努比图案的塑胶瓷杯来说,母亲只给自己买了一个。这放在过去是绝对不会有的事情,在原来家里时,她即使不买三个(一人一个),也至少会买两个。

我偶尔会想: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啊?在母亲还是学生的时候,是不是也一边谈恋爱,一边打工。借宿在朋友家时,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谨慎小心地和朋友相处。也会坐在窗边抬头望着天空发呆呢?

从山田商店买回来的小桌子旁边摆着原来房间里就有的矮圆椅,但是她好像很少坐在上面,而总是把胳膊支在椅背上,手托着腮想着心事,看上去就像只小狗坐在窗边一样。

“妈妈,您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呀?”我问。

“保——密!”母亲抿嘴一笑说。

“哎呀!这太不公平了。可我每天在哪里,妈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吧?”我说。

“你不就在那里嘛。”母亲指着窗外说。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料理店那古色古香的木门和三角形的窗子。

“对嘛。”我说,“所以呀,妈妈每天在干什么,我也想问问清楚啊。我怎么觉得咱们母女俩好像颠倒过来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最近觉得母亲有些瘦了,皮肤也变得有些苍白,与其说是变粗糙了,不如说是显得年轻了。今天母亲穿了一件画有摇滚歌手曾我部惠一[1]画像的T恤衫,上面写着“I LOVE 下北泽”。曾我部惠一在下北泽拥有一家服装店,实际上他本人也住在下北泽。母亲买的那件T恤很大,本来我想说:“妈妈,这个颜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像猪一样蠢。”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那件T恤衫,究竟在哪里买的啊!下身还是那条经常穿的厚绒裤。天气已经很冷了,可是母亲却光着脚。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即使是在盛夏也一丝不苟地穿着薄丝袜的母亲!

“每天做的事情不一样嘛。”母亲说。

“嗯……每天早上起来,不是都和你一起简单地吃完早饭后再慢慢地喝一杯咖啡嘛。然后看你走出门,一直看着你进了对面料理店的门,你每天进店时说的那声‘早上好’,我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羞死人了,简直像学生父母在观摩教学一样。”我说。

“人只要能够大声地打招呼问好,就不会做坏事。真的!所以,每次听到你打招呼问好的声音,我就觉得特别安心。就觉得:嗯,芳芳真是个好孩子,谢谢老天爷保佑。因为母亲说得那么认真,倒让我觉到特不好意思。

“发一会儿呆后,开始收拾屋子。你这里不是没有洗碗机嘛,所以我只能用手洗,洗完后倒扣着放在那个碗筐里。而且我不擦,自然干燥。”

“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盘子碗的嘛。”

“接下来,简单地做清扫。只用掸子、笤帚、垃圾撮子和抹布就足够了。简简单单地,挺好。当然也清扫厕所,因为是蹲式的便器,不太好擦洗,但是自己是借宿的身份嘛,没办法喽。”

“也是。”

“然后就是确认手机短信,告诉需要联系的人,自己现在住在女儿家。还有就是原来的那个家里如果有宅急便送来东西的话,拜托那边的管理员帮忙保管好。其实,我也时不时地会回去看看。当然,偶尔能发现一两个小虫子之类,但是你父亲的幽灵却再也没见过。也不知是不是当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就见不到了。反正在那边的家里时,心情总是有些灰暗阴沉,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和他一样也去了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