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的石头

雨在静悄悄地下着。

多田启介停下擦事务所窗户的手,也不再哼唱《雨声是肖邦的调子》[1];他透过窗玻璃俯视着外面的道路,一面注意着不让额头的皮脂沾到玻璃上。

路上空无一人,湿漉漉的路面映现出阴沉沉的天空,反射着暗哑的银光。

说不定就在自己呆愣愣出神的这段时间里,一道戒严令颁布了;某种未知的病原体肆虐成灾,导致人类几乎死绝,等等,这类事情没准就发生了哪!多田的脑海里跑过孩子常有的各种想象。要真是那样的话,就这样歇着得了,用不着再干活。

这三天,多田便利屋清闲得很。倒不是他偷懒怠工,而是事务所的电话决定把不合季节的冬眠进行到底了。一旦雨下个不停,便利屋接到的委托便会减少。没几个人乐意在潮乎乎的空气底下把外人引进家门,叫人家帮忙打扫房间。也没人会起意修剪院里的树木。似乎只有见到朗朗晴空,一个人才有心思把周围搞得整洁爽利。

自从樱花凋谢以来,印象中就没正经看到过蓝天。只顾着忙这忙那的,眼看就要进入梅雨期了。多田强压下叹息,转而继续哼歌;同时重新开始手底下的动作。清洁剂起的泡沫细腻绵密,用干抹布擦一回,窗玻璃就更接近天空的颜色。

“肚子饿了。”

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多田回头一看,只见行天春彦正要从沙发上起身。说起来,还真是个怪人哪!多田想。行天堪称巧妙地隐藏起个人气息,对卖力干活的多田视而不见,兀自贪婪地睡了一个优雅的午觉。

把脚伸到地板上的行天,头发睡得蓬乱不堪。

“我做了个挺怪的梦。在南口转盘那儿,有个虚无僧[2]在念经。我蹲在那儿看,边看边往虚无僧端着的钵里一块接一块扔闪光的石头。意思是叫他‘别再念经了’,可那虚无僧就是念个没完。”

多田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但他没接茬,转头面对窗户,余光瞥见行天一脸困惑不解的模样。

“眼下到年底了么?”

“没到年底也得擦窗户。脏了就得擦。”

“唔!”

行天就应了这么一声,不见有行动的样子。多田之所以干劲十足地擦窗,倒不是出于容不得半点脏污的洁癖,而是为了检查清洁用品。有一单久违了的工作预定在明天。想到这,多田就不得不着手准备。他可压根儿不指望行天来协助自己这个户主兼雇主。

“喂,肚子饿了!”

“不是有人家送的包子吗?”

一阵脚步声横穿过房间,厨房那里传出锅和烧水壶之类打翻的声响。

“多田!这个包子长霉了啊!”

懒得管你!啃霉菌去吧!多田尽管内心在骂他,可见到厨房再也没了动静,又不免紧张起来,于是一只手拿着擦完窗的抹布,从隔断接待空间与居住空间的帘子下钻过去。

却见行天正杵在水槽跟前。多田绕过去一看,只见行天正要朝举在脸前的包子底部啃将下去。包子的上半部分,密密麻麻长了一层恰似抹茶的绿色霉菌。

“等等等等等等!”多田慌忙抓住行天的手,加以阻止,“这个还是别吃了。想吃什么就去买吧!”

“唉—麻烦!”

行天把包子轻轻放进水槽,转头在橱柜里搜寻起来。多田趁机把包子扔进了垃圾桶。“什么都没有嘛!”行天发起牢骚来了。可见怪事也不是没有的。平日里,行天基本不会积极显露食欲。相比固体,他从酒里摄取的卡路里恐怕来得更多吧。

这是怎么了?不仅今年的气候反常,连行天的胃袋也跟平时迥异。雨一下个不停,食欲就随之增强,难不成你是只鼻涕虫?

行天并没留意到多田的白眼,他无奈地往杯里倒上威士忌,返回沙发去了,一面哼着《雨声是肖邦的调子》,哼得不赖。

哼,让你听我念经似的哼歌,真抱歉哦!多田这厢刚觉得心里不痛快,就见事务所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了。

“便利屋,你好吗?”

一把听惯了的快活噪音响起,掀起帘子往接待空间探出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露露和海茜。海茜手里抱着吉娃娃,吉娃娃穿着萤光粉的狗狗专用雨衣;露露也穿着相同颜色的雨衣和高跟鞋。

“这雨真烦人哦!生意没法做了哦!”

露露也不说声“打扰了”,什么也没说,三下五除二把雨衣一脱,就在行天身边坐下了。雨衣下面露出的是一件闪闪发光的紫色连衣裙,因此,多田感觉仿佛在做一场色调狂乱的噩梦。海茜把吉娃娃放到地板上,帮它脱掉雨衣后,坐在了行天对面的沙发上。

吉娃娃抖动全身,待皮毛透足气,便来到多田脚边摇尾巴,以此代替寒暄;多田弯下腰摸了摸吉娃娃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