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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藏在桌子底下,迅速按掉铃声。“不好意思。通常开会的时候,我都会把手机留在办公室里,可我的东西目前还没整理好。”这借口简直苍白得有些可怜。不用说,乔治·蔚达的手机就绝不会在开会途中突然响起。
这时,周围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着人们刻意压低的嘟囔声,大家似乎都在为什么而做着准备。我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手机铃声在会议途中响起就意味着要被解雇?当然,这想法确实很傻,可我已经丢了上一份工作,房租到这周也该到期了,加上这些年来,我的所有积蓄,尽管数目十分微薄,都寄去了某处,这样一来,如果此时丢了工作这糟糕的局面只会持续更长时间。
“盒子。”乔治·蔚达指着盖子向上打开的硬纸盒。安德鲁,那个带我参观公司的实习生,立马疾步上前,拿起硬纸盒,围着会议桌,将它递到每个人面前。黑莓手机、苹果手机、安卓手机,一个接一个地,被主人缓慢而极不情愿地放进了盒子里。虽然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出言表示不满,但大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就是那个“班里的蠢货”。
太好了,这下同事们可全记得你了,真了不起。他们绝不会轻易忘记你的。不过,乐观一点来看,他们事后想起时大概会一笑置之吧,能把人逗笑总归是不错的。
桌子对面,实习生趁着乔治·蔚达没注意的空当,冲着我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他苦笑一下,朝我使了个眼色,似乎暗含了某种挑逗的意味。
我朝他冷淡地笑了笑,但愿他能读懂我的意思:“算了吧,小伙子,你还太嫩了。再说,我也不想和同事有什么感情牵扯。”
会议这才真正开始,权力之争正式上演:强势的主编一一登场,积极争取更多更好更有潜力的选题。组员们陆续表态,振臂声援,形势逐渐明朗起来。另一边,来自发行和营销部门的专家们,时而身体前倾,表示对某些选题的兴趣;时而仰靠在椅背上,显出不太认同的态度。我把这些全记在笔记里,还标出了废稿堆圈出的地盘,并且一直十分明智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我面前的桌上,以及我的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各种书目和书稿;平板电脑和手提电脑里,也全是需要我抓紧了解的相关资料。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全部资料。每天下班之后,等所有人都回家了,我不受任何干扰地加紧认真研究那些资料,直到眼睛变得疲惫不堪,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才收拾收拾东西去搭地铁,这样我在回家的路上还能再看上一段时间。
我天不亮就会起床,然后一直工作到深夜,如此循环往复。到这个周末,我就能基本上手了。在下周一的例会上,我应该可以提出一点自己的看法,每次提一小点,非常谨慎地(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乔治·蔚达并不欣赏夸夸其谈的人—我可是做过功课的。毕竟,要为选题争取足够支持,进而一鸣惊人,不落得个惨淡收场,至少得先赢得大老板对你的好感吧。
“霍莉丝,麻烦你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加入蔚达出版社的新成员吧,我们马上就要散会了。”他突然这样说,将我一下子推到了舞台中央。
霍莉丝是乔治·蔚达的秘书—她的样子很像《贝弗利山人》中的简·海瑟薇小姐,只是要比她年长几十岁—她起身站到他身后,身体微微朝右倾,一头花白的短发将瘦削的脸型衬得棱角分明。听说她一直追随在乔治·蔚达左右,从他1967年接手家族报业集团开始,到如今成长为这个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大企业。
霍莉丝手指修长,撑在桌面上,形成两道圆弧。她神情泰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和那天早上翻看我签好字的合同与文书时一个模样。
她扫视了会议室一圈,这才说道:“简·吉布斯之前在斯坦尼斯劳斯国际出版社工作,主要负责非虚构类作品,在回忆录和历史纪实领域拥有十年工作经验。她是纽约大学的研究生,曾经获得阿伯丁艺术与文学奖学金和斯坦贝克奖学金。欢迎她加入我们的团队。”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看上去既没有很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简,除开档案上的这些内容,请你再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让大家了解一下你是个怎样的人。”
“谢谢。”我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确定应该要坐着还是站起来。最后,我决定站起身来,这样才能看清楚每一个人。毕竟,要想在一家新公司取得成功,关键的第一步就是和同事们打好关系。
我迅速回顾自己的过往经历,想找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至于让人觉得我是个只知道工作的工作狂。虽然,事实的确如此,而且我很喜欢这种状态。如果你真心热爱自己的事业,当然不会介意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只不过,每当遇到眼下这种状况,我还是会希望自己的经历能更加丰富一些。孩子,房子,某种优雅的嗜好,比如收集古董、种植玫瑰或别的什么,甚至促使我爱上书籍的童年趣事也不错,比如说父母讲的某个睡前故事,或者生日时收到的某本珍贵的故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