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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林子里一有风吹草动,我都被吓得不敢呼吸。我以为自己肯定会被发现—以为父亲或是圣徒兄弟会就要追上我了。我很清楚,在莱恩山丘,逃跑的人不被打一顿绝不会善罢甘休。当我在薇尔达的帮助下获得克莱姆森大学的奖学金后,父亲不仅没有为我感到骄傲,反而将我召到面前,引述我在申请过程中的谎言和欺骗,并命我对此进行忏悔。他说我计划逃去那充满罪恶的世界,就像我母亲一样,令他颜面尽失,蒙受耻辱。他当时威胁我说,若是我不肯忏悔,便要当着整个教会对我施以鞭刑,于是,我只好假装顺从,照他所说的做了忏悔,但自始至终,我都觉得喉间十分苦涩,怨气散布全身,变得越来越重。我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这里—我和薇尔达早已定好了计划—也一直期盼着那一天能早些到来。要不是高中辅导老师把奖学金通知信交由玛拉·黛安带回家去,爸爸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如今,莉莉·克拉瑞特就坐在我身旁,似乎陷入了和我当初同样的境地,被父亲和莱恩山丘扼住了咽喉。
然而今时今日,我已经长大成人,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
我把车停在木屋后面的小路上,先前那辆皮卡车就那么开了过去。看到它终于离开,我总算松了口气。家里没有人知道我现在住在哪里,他们应该找不到这个地方。至少我希望如此。不过,要是他们跑到镜面谷一带来四处打听,会不会发现我租来的这辆车子,就停在信箱旁边的砾石路上?他们会认出这辆车吗?我没敢把车子开下去停在木屋前面,担心明早就会被他们堵在门口。明天早晨,我打算带着莉莉·克拉瑞特离开这里。直接赶到夏洛特市,然后回纽约去,到了那里,他们谁也动不了我们一根毫毛。
“我们最好走下去,这条路不太好开。”
莉莉·克拉瑞特点点头,仍然颤抖个不停,她抬手去开车门,头发和衣服上全是湿的。
“穿上我的外套吧。”我作势准备脱掉,一股冷风正好从打开的车门灌了进来。
“不用,我没事。”她慢慢下车,蜷着身子,等在原地,然后紧贴在我身边,沿车道朝下走去。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月亮从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露出了一小块光亮。我们走出树林的遮蔽,看见月光洒在新雪与湖面上,使它们都变成了银白色,呈现出一片异常宁静的景象。
“这地方真美。”我们踏上门廊后,莉莉·克拉瑞特突然感慨道。她说完似乎有些尴尬,拿不准这对话应该如何继续。也有可能,她是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打开木屋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车道一眼,似乎在重新思索着什么。
“不用担心,你已经安全了。没人知道我住在这个地方。”我抬手搭住她的肩膀,准备把她领进屋去,她却吃痛地迅速躲开了。我这才意识到,她之所以一直搂着自己的胳膊,不只是因为冷,也是为了护着伤处。
“是克雷格干的吗?他打你了?”
我把门关好,拉上门闩,她浑身发抖地站在那里,仔细查看着木屋里的布置。房间那头的椅子上,“星期五”醒了过来,它伸伸懒腰,审视地看了一眼来访的客人。
“莉莉·克拉瑞特,是克雷格干的吗?”
她跌坐在沙发上,脑袋低垂下来,努力镇定心神,两手交握放在腿上。
我迅速脱掉外套,坐到她身边,抚开贴在她脸颊上的凌乱发丝。她脸上的那道印痕是黑眼圈还是瘀青?
“他以前从没像这样,这么动真格。”
“什么叫作动真格的?”
“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她全身上下哆嗦个不停,不停发出咯咯的声响。她需要几件干衣服和一张毛毯。然后再喝点什么热的东西。可我不敢现在走开,担心留她一个人,没准她想着想着又会抽身离去。
“可是,他之前也对你动过粗是吗?”
“没那么严重,不像……”她的视线在地板上打转,似乎想从那里寻到什么答案,可以使整件事情变得合情合理。然而这事根本就没有一点道理。
“莉莉·克拉瑞特,这种事是不能容许的。他怎么样都不该伤害你,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他只是有些担心我,担心我的某些想法。”
我觉得很难受,不仅是在生理层面,还有灵魂深处某个地方也感到极不舒坦。难道妹妹们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吗?所以玛拉·黛安才会永远怒意难平,而埃维·克里丝汀甚至没有接近我的勇气?“担心?担心就可以殴打女人?!”
“他以后不会的。”
“为什么?”一想到我的妹妹,一个如此美丽聪颖的姑娘,被迫去接受如此无理不幸的命运,我就感到完全无法忍受。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挂满伤痕,却依然抱有这种想法?仍然无法彻底将它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