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第2/3页)

他走进小餐馆,在柜台边点了一杯咖啡。对不知情的人而言,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早已不戴隐形眼镜,因此大家通常也不会注意到,那双隐藏在厚重镜片下的眼睛,眼神是那么地飘忽不定。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侍者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给他,咖啡盛在一个塑料杯里,他听到身后的门上挂的铃铛响起,随即感到门外吹来一股寒风。

走进餐馆的是一名少女,她和哈维先生搭同一班巴士,就坐在他前面几排。过去几个小时的路上,她一直戴着随身听,轻轻地跟着哼唱。他坐在柜台边等她上完洗手间,然后跟着她走出了餐馆。

我看着他跟在她后面,走过餐馆旁肮脏的雪地,一路跟到车站后面。她站在那里避风、抽烟,他凑上前去,但她没有受到惊吓,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无聊的老男人。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天上飘着雪,天气相当冷,他们面前是一道陡峭的溪谷,另一边则是黑漆漆的树林。盘算清楚之后,他开口向她搭讪。

“这一趟坐得真久。”他说。

她先是看了他一眼,仿佛不敢相信他在和她说话。

“嗯。”她说。

“你一个人旅行吗?”

就在此时,我注意到他们头上悬挂着一排长长的冰柱。

女孩用鞋跟把香烟踩熄,然后转身离开。

“变态。”她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没过一会儿,长长的冰柱直落而下,哈维先生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重重地打在身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双脚一滑,刚好跌进了前面的溪谷里。几星期过后,溪谷中的雪融化了,人们才发现他的尸体。

现在,我们来说说一个特别的人:

琳茜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座花园,我看到她站在长长的花圃前除草,她想到每天在心理诊所见到的那些患者,手指不由得紧张地扭在一起。如何才能帮助他们,让生命发给他们的牌变得有意义?怎样才能减轻他们的痛苦?我记得她虽然聪明,却经常想不通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比方说,她花了很久才明白,每次我自愿去拔篱笆里面的草,其实是为了能一边拔草,一边和“假日”玩耍。她想起了“假日”,我也跟着她的思绪漫游,她想再过几年,等他们安顿好,房子围上了篱笆,她也要给孩子养条小狗。她又想到现在有种新机器,三两下就可以把篱笆间的杂草修剪得整整齐齐,而以前我们总是边拔草边抱怨,一拔就是好几个小时。

塞缪尔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抱着小宝宝走向琳茜。啊,阿比盖尔·苏姗娜,我可爱的胖娃娃!我在人间活了十四年,而在我死了十年之后,这个胖嘟嘟的小婴儿来到了人间,她是我最亲爱的小苏茜。塞缪尔把她放在了花丛旁边的毯子上。而我的妹妹,我亲爱的琳茜则把我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那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五英里外的一栋小房子里,一个男人拿着我的银手镯给他太太看,手镯上早已覆上了一层污泥。

“你瞧我在那个旧工业区里捡到了什么,”他说,“工地里一个工人说他们打算把整片地都铲平,不然的话,怕是附近会有别的落水洞,让车子陷进去。”

他太太帮他倒了一杯水,他用手指轻抚手镯上的小自行车、小芭蕾舞鞋、小花篮和小顶针,摸着摸着,他举起这个沾满泥巴的银手镯,而他太太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

“这个小女孩现在一定长大喽。”她说。

几乎吧。

但也不全对。

我祝你们都幸福长寿。

[1] 温内贝戈人(Winnebagos),北美印第安人,现居美国威斯康星州格林贝及内布拉斯加州东北部。

[2] 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奥赛罗》的主人公奥赛罗被称为“威尼斯的摩尔人”,和他一样,雷也是一名黑皮肤的外来者。

[3] 英语中“校长”一词是“principal”,“原则”一词是“principle”,口语的“朋友”是“pal”。“principal”一词刚好兼有“principle”和“pal”。

[4] 《怕飞》(Fear of Flying),作者是埃丽卡·容(Erica Jong)。这是一本著名的女性主义小说,探索当代女性折射于性欲望之中的自我迷失与寻找,以及对婚姻、家庭、教育、文化差异等议题的思考。该书于一九七三年出版,在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浪潮中颇具影响力。

[5] 《假如我是黑人》是美国记者约翰·霍华德·格里芬的名著。格里芬化妆成黑人到美国南方各州旅行,亲身体验身为黑人所受的不公平待遇。这本出版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品被视为关于种族歧视的经典之作。

[6] 原文为法语。

[7] 鱼形图案是基督教的象征。

[8] 英国历史上最恶名昭彰的连环杀人犯,于一八八八年以残忍手段杀害了至少五名妓女,一度引发社会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