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色盲(第2/3页)

“是,大喜事,干杯!”我也连忙举杯。碰杯的声音似乎太脆太响,把我和师姐都吓到了,只有陈启面色如常,他什么都没说,将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后就是按部就班地找房子、搬家、定酒席,我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很是羡慕,决心不去理会之前那些不太愉快的细节。毕竟,至今没有找到所谓灵魂伴侣的我,对爱情和婚姻又懂多少呢?

如果说有什么伤感,恐怕就是陈启搬走后我再也吃不到那么好的饭菜了,后来找的女朋友都是职业女性,工作上雷厉风行,但厨艺就十分勉强了,不及陈启半分。在秃黄油盖饭还没有流行起来的时候,陈启就会在周末去菜场挑几只膏肥体壮的大闸蟹,蒸熟后细细拆了,等米饭煮好,再将蟹肉与膏撒在饭上,淋些许酱油,没有多余的配料,但那清甜醇厚的味道,可以铭记终生。这么顾家会过日子的男人,谁嫁给他都会幸福的吧。我曾这样想。

那年春节他突然来我的住处借宿,白天也不出门,只关严了窗户睡觉,晚上给我做大餐。

“不陪师姐回家拜年?”

“我连自己家都不回,回她家干吗?”

“过年嘛,图个热闹。”

“我不喜欢过年,尤其是节假日里突然响起的烟花爆竹声,仿佛别人都在庆祝,独独我错过了,还不知错过了什么。”

我默默喝鸡汤,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又不那么确切。

天色黑透的时候,雨停了,空气里有湿润的凉意。

楼下又开始有人来往的声响。和布置精致的新房比起来,陈启的新住处未免有点简陋,三四十平方米的小公寓,电脑、领带、鞋袜、餐具、手机……什么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已有典型的单身汉风格,除了客厅角落那件闪闪发光的婚纱。

“没有挽回的余地?”

陈启扫一眼客厅角落的婚纱,摇了摇头。我叹气:“这么多年,怎么说分就分了呢,是个人都知道师姐爱你。你小子,外面真的没有情况?”

“是她提的分手。”

“我把房子留给她了。之前的首付,再加上之后每个月的贷款,我也没有别的积蓄。好在没有亏欠她。”陈启的语气干脆利落。但爱不怕互相亏欠,要的是不计得失、有借有还的长久。

合租那时候我们的水电煤气账单清清楚楚地分摊,但是买菜钱他从不肯要我的:“过去吃了你那么多顿,当我还人情。”陈启这样冷的一个人,有时我怕人情还完了,友情也就到了尽头。但他隔三岔五还会找我吃饭,我依旧是他难得的朋友。

我突然意识到,似乎就在眨眼之间,大家已毕业多年。以为彼此经过这么多年历练会对那些曾远而抽象的概念,比如说家庭、婚姻、幸福诸如此类,有多一点的了解,可以从容地应对自己的生活。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我不禁有些恻然:“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陈启的语气听起来比我还迷惑,像个哲学家,“那天下班回家,她因为工作上受了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可工作不就这样,要是每天开开心心的,老板何必付我们工资呢?我这样劝她,第二天,她就说要分手。”

“既然你想分手,那就分手好了。你是不是这样回答的?”我几乎是苦笑着问了这个问题。

陈启抬头看了我一眼:“对。她想怎样就怎样,还要我怎样呢?”我仿佛又看见了大学时候的那个陈启,执拗、不善交际。我以为他这些年终于学会了圆融处世,享受生活的稳定和美,或者说忍受着中年渐近的钝刀之痛。但他的性格依旧和他的言语一样,寡薄得像把刀。

“你没有好好和她谈谈,给她出点主意?”

“每天上班就是处理纠纷,回家还不能休息吗?”陈启摊手。但陈启在工作上的耐心,一直颇有口碑。当年他在法院实习,律师都喜欢带着他对付争吵的夫妇,因为他冷静理智,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作为他们部门最受青睐的实习生,他还有另一个无人可取代的专长:粘贴被撕得粉碎的结婚证书。之前的实习生最多能处理三张,很快就向导师求饶:“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相信爱情了!”陈启接手之后,一天就能粘上五六张,手法娴熟,技术完美,无论撕得多么碎,边边角角都能仔细粘妥。

“你就不能拿出当年粘结婚证的耐心来吗?”

“真的没有比撕碎再粘起来的结婚证更滑稽的东西了。”陈启苦笑,“你知道为什么别的同事做不来,而我能坚持吗?不是凭耐心,凭的是不用心。因为我对婚姻这事情,不心存期望。我愿意结婚,就是愿意负责。责任感难道不比听废话的耐心可贵?”

“你知道师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