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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妈妈照例又联络了,两次通话的间隔太过短暂。

“哈啰!”她说,“又是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要和妈妈分享啊?”

既然从星期一以来,都没有其他重要消息,我索性和她说起基斯的生日派对。

“艾莉诺,你这阵子还真像个社交花蝴蝶啊,是吧?”她说,语气甜腻到令人不快。

我一语不发,通常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你那天是怎么打扮的呀?我敢说你肯定穿得很荒唐。天啊,请告诉我你没试着跳舞,我的女儿。”从我紧绷的沉默里,她多少能领会到答案。

“噢,天啊。”她说,“跳舞是美人儿的专属活动,艾莉诺。想象一下,你像只海象一样笨重地动来动去……”她笑得又久又猛,“噢,谢谢你,非常谢谢你,亲爱的,听到这番话,我今天晚上过得也值了,真的。”她再次大笑,“艾莉诺跳舞了呢!”

“你都好吗,妈妈?”我静静地说。

“还好,亲爱的,还好。今天晚餐有辣味,向来就是个享受。我们晚点要看电影。这就是每星期三的奇迹!”她的语气轻快爽朗——那种濒临疯狂的特质,我认得。

“我升职了哟,妈妈。”我说,语气忍不住流露一丝得意。

她嗤之以鼻:“升职!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亲爱的。那是什么意思——每个月多五英镑吗?”

我什么也没说。

“不过,”她说,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甜美,“不错嘛,亲爱的。我说真的,干得好。”我盯着地板,感觉泪水涌上。

她用半吼的方式跟别人说话:“不要,我他妈的才没那样说!我是说《欲望城市2》!对,我说过!我以为我们是投票决定的。咦?又来了?噢,你他……”

她再次转过来对我说话:“伙伴们又选了《肖申克的救赎》,你能相信吗?噢,到现在已经连续二十个星期三了……

“听着——不要为新工作跟生日派对这种垃圾事分心,结果忽略了你的计划。手上有任务,就必须全神贯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啊,你知道的。想象一下,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英俊得体的女婿,艾莉诺,一切就会正常起来了,亲爱的,不是吗?我们就会变成一个正常的家庭了。”

她笑了,我也是——这个概念诡异得令人无法多想。

“我倒霉只生女儿。”她悲伤地说,“我一直想要儿子的。要是挑对了女婿,勉强可以扮演儿子的角色。你知道的:礼貌、细心、体贴、规矩。艾莉诺,你计划里的那个人,这些特质都具备了吧?会打扮?有口才?你知道我过去以来一直向你强调,能言善道、人模人样有多重要。”

“他看起来很不错,妈妈。”我说,“非常合适。长相英俊、有才华又成功,很耀眼!”这个主题我越说越起劲。我对约翰尼·罗蒙德几乎一无所知,只能把自己在调查期间所搜集来的贫乏信息添油加醋一番,蛮好玩的。

她的语气轻蔑,潜藏威吓的暗流,一贯的语调:“噢,天啊,我现在好无聊。这场对话让我无聊;等你完成这项计划,我也等得厌烦了。去吧,艾莉诺。拜托,请不用麻烦,不必主动出击跟推动这项计划了,噢不,千万不要——请继续无所事事吧。尽管坐在你空虚的小公寓里,孤单一人看电视吧,就像你每——天——晚——上——做的那样。”

我听到她大喊:“马上就来!竟然没等我就开饭!”打火机的咔嗒声,吸气声。

“得走了,艾莉诺,拜拜咯!”

死寂的空气。

我坐下来看电视,孤单一人,就像我“每——天——晚——上——”做的那样。

我想,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颗蓝中带绿的地球上,在有限的时间里存活下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管概率多么微乎其微,永远都有改变的可能。在我最奇异的想象里,我从没想过我竟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为时八小时的苦差事。这点让我惊愕不已,现在,一周里有好几天,我会看看手表,却发现时间已经悄悄过去了。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有无数的新任务,我必须学习并熟练。这些任务没有一项超过一般人的智力,不过有些还蛮复杂的,我的脑袋如此热情地迎向这些新挑战,令我意外不已。我同事听到我要负责管理他们的消息时,反应似乎有点无感,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叛乱或反抗的征兆。一如既往,我不太和别人互动,让他们忙自己的工作(或者该说让他们装忙,因为他们从来就没做多少事情,但难得真正要做少数的任务时,则会弄得一团糟)。至少现况平平稳稳,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效率没比我调职以前更低。

这个新角色表示要更频繁地与鲍伯互动,我发现其实和他聊天很有意思。他会和我事无巨细地分享每日的商务往来,聊起客户习性则毫无忌惮到令人开怀。我很快就得知,客户有时很难缠,还好我目前和客户直接接触的机会仍有限,这点正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