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们所有人——男的、女的、年轻的、年老的,不管有什么文化背景或信念——都在恐惧。我们拒绝承认内心的恐惧,是因为一旦承认,就会觉得脸上无光。但是,如果我们不跟它打交道,恐惧就会杀死我们,一点一点地。它会令我们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过分举动,会让我们的智商归零,然后,我们更加感到脸上无光。我们生活中的失败和低谷,我们足以摧毁别人生活的行为和举动,归根结底,往往是内心的恐惧在作怪。

我知道“恐惧”这个词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所以我们拒绝听到这个词。承认自己内心的恐惧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被大家各种看不起,所以人们会试着找出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接受的同义词来代替恐惧。我们会说不舒服、紧张、焦虑、不安、担心他人的反应、危机、全球化,甚至“彗星来了”。简而言之,就是一些合理的、明确的事物,它们是由这些或者那些原因引起的,那些原因对我们来说是外物,无关我们自身。或者我们干脆保持沉默。我们反复思索,感到不舒服,觉得自己倒霉又失败,即使这样,我们也不愿意说出那个可怕的词——“恐惧”。

最初的努力,最开始的进程,因“恐惧”而中止!然而一旦承认了内心存在的恐惧,我们需要做的只剩下去探寻治疗恐惧的良方。就像医生给佝偻病患者开治疗偏头疼的药一样,如果不能确定症结所在,我们是找不到对症的良方的。

我们的“恐惧”从何而来?来源多种多样、五花八门。但有一点十分明确,大部分的“恐惧”来自教育。这里的“教育”含义十分广泛——我们身边所有的事物。

恐惧很难对付,它隐藏得太深,以至于人们经常会说:“呃,我不怕,真的。”实际上,他害怕。所有人都会害怕,或者说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害怕。然而为了摆脱恐惧,我们必须直面恐惧。

我说的是那些我们不曾察觉,却会破坏我们生活的“假”恐惧。我们害怕自己不够成功、害怕失败、害怕没人爱、害怕把事情搞砸、害怕让别人失望、害怕成为他或她生命中的过客、害怕新的环境、害怕一个人、害怕改变、害怕一切。

为了对付这些“假”恐惧,我们探索出了一条“应用规模惊人”的“预防准则”,当然,我认为这显然不是对抗恐惧的良方,但我们却把这条准则拿来内外兼用。我们甚至会扪心自问,在已有的社会保障下,生活中真的还有那么多潜在的、持久的危险吗?这些危险都隐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我们自己在制造危险论?这条被广泛应用的预防准则所产生的严重后果就是,使我们更加坚信在我们这样或那样的“恐惧”背后,都有一个真实的、客观存在的原因,然而,这种认知往往十分不靠谱。很多时候,为了远离一个并不存在的,或者说发生概率极低的危险,一个轻而易举就能避开的危险,政客们折腾出了一系列的法律条文来使我们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这种虚幻的恐惧来自我们的想象,也来自现实,尔后,我们更加坚信,持久、严峻的危险确实存在。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就是例子,然而这个例子傻到可笑,好吧,我们还是说说吧。最近,为猫和狗设计的防蚊虫项圈被禁止使用,原因是大概、可能、也许有一天某位小朋友会因为接触了这样的产品而造成轻度中毒。当然,从这些防蚊项圈面世至今,并没有这样的案例发生。预防准则来了——召回正在出售的防蚊虫项圈,所以现在市场上只有直接涂抹在宠物皮肤上的管装液体杀虫剂出售。让我们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液体杀虫剂在宠物的皮毛上能附着整整一天,在这一天中,和宠物接触、嬉戏的小朋友在理论上同样有中毒的危险。还有一个问题,管装液体杀虫剂要比防蚊虫项圈贵得多,所以很多宠物的主人也许无奈之下就会放弃给宠物除虫。于是,这些宠物身上就会有寄生虫,然后,在某一天,跟这个宠物有过亲密接触的小朋友可能就会感染跳蚤。一旦感染跳蚤,这个小朋友就有可能患上一种极为严重的传染病——莱姆病(1)。不好意思,举的例子有点儿长(一会儿你们就会知道我为什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在我看来,这充分说明了这种“假”恐惧的严重危险性。我们用预防准则来把问题从眼前推开,而不是主动去思考、去分析,这才是真正危险的事情,而我们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因为这些“恐怖”论、“危险”论越来越普及,所以,我们只能生活在一个充满焦虑、充斥着担心的环境里。而这种焦虑、这种担心往往是我们臆想出来的,属于完全没必要的。我们认为身边的一切都有潜在的威胁,所以,我们把一切都威胁化、危险化。我们和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保持着所谓安全的距离,进而错过了生命中许多珍贵的片段,错过了许多美好惬意的时光。我曾经在公共场合被一位女士大声呵斥,原因是我将自己没吃完的三明治面包屑“贡献”给了一只鸽子。这位女士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因为鸽子身上可能携带着某种病菌,可能会传染给人类。而这只在她眼里恐怖无比的鸽子,距离我坐的长椅有4米远,距离这位女士更远。请问,这只鸽子能怎样将自己身上可能携带的病菌传染呢?好吧,我承认,有些地方的鸽子确实不是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