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阿德蕾的信(第3/3页)
倘若我们暂时把年龄和贫穷放到一边去,那么我们就又可以满足和幸福,如同当初假期里我把心爱的诗和画带回家与你共享时那样。当然,不是任何时候我们都能够这样子在一起,只有很少的时候合适这么做,我们平时过的是听天由命的老年人的生活,我们真不想再长期这样过下去了。我自己这么想,在你们那儿,人们对死亡不太害怕,也不低估死亡的价值,在这一点以及另外的几件事情上,你们是超过我们的。
有时候我真想同你聊聊我的一些与现时不同的想法。我想到一些人,他们在你们当中像蜡烛般燃烧着变化着,而人们却见不到!当十几个猴冠者玩着“大人物”的把戏时,这些生活在你们面前的人,却好像不存在似的,人家看不见他们,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其中之一就是我亲爱的胡果·巴尔,现在,在他去世多年之后,有些地方出版了他予人慰藉的书。还有一个是克里斯多夫·施兰普夫,只有朋友圈子里的人知道他,他那十七卷本的文集无人知晓,无人过问,人们关心的是别的事,现在的人宁愿从大官手上吞咽纸张,也不愿从他那儿得到最好的食粮,未来会还他以公正的。这世界看来仍然很富足,人们可以这样地浪费精神财富!我认为,即使在这鬼蜮世界里,他和他的作品仍会像任何高尚的行动和任何殉道者的死一样,不会消失,不会徒然。如果我们人类和我们这世界靠什么东西能痊愈的话,那么靠的就是那些不屈服、不被收买的人的行动和他们的苦难,他们宁愿丢失生命,也不愿丢失人性。施兰普夫就属于这样的警告着人的导师,他们的业绩之伟大只能等待后人去发现。我们常会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真实的、真正的东西了,没有人道,没有仁爱,没有真理。其实,这些都存在着,只是许多人忘却了这一点,我们不要成为那种人。
我想起儿时9月间的节日,太阳高挂天空,我们大家在老栗树下吃蛋糕的情景,又想起我们男孩对着木制老鹰射击的情景,一如让·保罗书中的主人公西本凯泽玩过的游戏,那实在有趣。隐藏在高高枞树林里的小路又是多么可爱,路旁长满羊齿草和高高的红色指甲花。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父亲有时会停在白枞树前,用小刀在树皮上刻一道缝,拿个小瓶子接透明的树脂。他收集树脂,有什么小伤口时就可以用。父亲知道爱惜和享受空气及花香,他是那么正派,从不让自己有什么其他的享受。提起父亲,我真的很想去孔塔墓园看看他的坟墓,那儿以前环境优美,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处在现在这种境况下,我们根本什么希望也不该有。
如果我像母亲那样善于写信,那么你或许可以多得知一些我们目前的生活状况,可是我不行。不过,即使我们亲爱的母亲在世,这位善于叙述的人,如今也可能会缄默不语的。不,她会有能力的,她会使这混乱的生活有秩序,会知道如何叙述的。
写着信,一天就过去了,窗外的白雪映入屋里,我已点上灯火,感到很疲倦,人老了才会有的疲倦。
我们真不该还拥有希望的习惯。不过,我仍然希望什么时候你能够收到这封信,我也希望,这不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