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篇 生死场(第15/33页)

“跑了一天!还不困倦,快快睡吧!早早起来好上工!”

平儿在爹爹温顺的手下,感到委屈了!

“我挨打了!屁股疼。”

爹爹起来,在一个纸包里取出一点红色的药粉给他涂擦破口的地方。

爹爹是老了!孩子还那样小,赵三感到人活着没有什么意趣了。第二天平儿去上工被辞退回来,赵三坐在厨房用谷草正织鸡笼,他说:

“好啊!明天跟爹爹去卖鸡笼吧!”

天将明,他叫着孩子:

“起来吧!跟爹爹去卖鸡笼。”

王婆把米饭用手打成坚实的团子,进城的父子装进衣袋去,算做午餐。

第一天卖出去的鸡笼很少,晚间又都背着回来。王婆弄着米缸响:

“我说多留些米吃,你偏要卖出去……又吃什么呢?……又吃什么呢?”

老头子把怀中的铜板给她,她说:

“不是今天没有吃的,是明天呀!”

赵三说:“明天,那好说,明天多卖出几个笼子就有了!”

一个上午,十个鸡笼卖出去了!只剩三个大些的,堆在那里。爹爹手心上数着票子,平儿在吃饭团。

“一百枚还多着,我们该去喝碗豆腐脑来!”

他们就到不远的那个布棚下,蹲在担子旁吃着冒气的食品。是平儿先吃,爹爹的那碗才正在上面倒醋。平儿对于这食品是怎样新鲜呀!一碗豆腐脑是怎样舒畅着平儿的小肠子呀!他的眼睛圆圆地把一碗豆腐脑吞食完了!

那个叫卖人说:“孩子再来一碗吧!”爹爹惊奇着:“吃完了?”

那个叫卖人把勺子放下锅去说:“再来一碗算半碗的钱吧!”

平儿的眼睛溜着爹爹把碗给过去。他喝豆腐脑作出大大的抽响来。赵三却不那样,他把眼光放在鸡笼的地方,慢慢吃,慢慢吃终于也吃完了!他说:

“平儿,你吃不下吧?倒给我碗点。”

平儿倒给爹爹很少很少。给过钱,爹爹去看守鸡笼。平儿仍在那里,孩子贪恋着一点点最末的汤水,头仰向天,把碗扣在脸上一般。

菜市上买菜的人经过,若注意一下鸡笼,赵三就说:

“买吧!仅是十个铜板。”

终于三个鸡笼没有人买,两个分给爹爹,留下的一个,在平儿的背上突起着。经过牛马市,平儿指嚷着:

“爹爹,咱们的青牛在那儿。”

大鸡笼在背上荡动着,孩子去看青牛。赵三笑了,向那个卖牛人说:

“又出卖吗?”

说着这话,赵三无缘的感到酸心。到家他向王婆说:

“方才看见那条青牛在市上。”

“人家的了,就别提了。”王婆整天地不耐烦。

卖鸡笼渐渐的赵三会说价了;慢慢地坐在墙根他会招呼了!也常常给平儿买一两块红绿的糖球吃。后来连饭团也不用带。

他弄些铜板每天交给王婆,可是她总不喜欢,就象无意之中把钱放起来。

二里半又给说妥一家,叫平儿去做小伙计。孩子听了这话,就生气。

“我不去,我不能去,他们好打我呀!”平儿为了卖鸡笼所迷恋。

“我还是跟爹爹进城。”

王婆绝对主张孩子去做小伙计。她说:

“你爹爹卖鸡笼,你跟着做什么?”

赵三说:“算了吧,不去不去吧。”

铜板兴奋着赵三,半夜他也是织鸡笼,他向王婆说:

“你就不好也来学学,一种营生呢!还好多织几个。”

但是王婆仍是去睡,就象对于他织鸡笼,怀着不满似的;就象反对他织鸡笼似的。

平儿同情着父亲,他愿意背鸡笼,多背一个,爹爹说:

“不要背了!够了!”

他又背一个,临出门时他又找个小一点的提在手里,爹爹问:

“你能拿动吗?送回两个去吧,卖不完啊!”

有一次从城里割一斤肉回来,吃了一顿象样的晚餐。

村中妇人羡慕王婆:

“三哥真能干哩!把一条牛卖掉,不能再种粮食,可是这比种粮食更好,更能得钱。”

经过二里半门前,平儿把罗圈腿也领进城去。平儿向爹爹要了铜板给小朋友买两片油煎馒头。又走到敲铜锣搭着小棚的地方去挤撞,每人花一个铜板看一看“西洋景”[1]。那是从一个嵌着小玻璃镜,只容一只眼睛的地方看进去,里面有一张放大的画片活动着。打仗的,拿着枪的,很快又换上一张别样的。耍画片的人一面唱,一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