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拉萨(第2/3页)

这样的故事听得多了,慢慢也就试着学会放弃偏执,开始相信生命里总有些冥冥中注定的因缘,于不期然间结出宿命里早已埋下种子的果,慢慢地也就学会了欣赏和体会生活中所有的过程,尽量做到顺其自然不勉强。

次仁是拉孜县的干部,刚看完在内地读大学的两个儿子。西藏的学生小学升初中和初中升高中各有一次机会考取内地的藏族班。在内地上高中的学生多数会考入内地的大学,西藏在内地办的第一所高校是建在陕西咸阳的西藏民族学院,前身是1958年的西藏公学,1965年改为现在的校名,这学校毕业的很多学生成了西藏的专家和各级领导。

后来在内地的很多地方都建有西藏班,在青藏铁路没开通以前,在内地各处读书的孩子们只能在生活老师的带领下乘飞机往返,航班少,费用也高,有的孩子几年才回家一次,走的时候还是小娃再回来已是少年,差点与父母就能相见两不识了。火车开通之后,多数孩子每年都能回次家,大孩子能结伴自己来回,与家的距离似乎就缩短了。

每年暑假,拉萨人就要开始准备好钱和胃,几乎每天都要参加孩子升学的欢庆会。拉萨有很多带大院子的藏式餐厅,院子里搭起大帐篷,摆上麻将桌,支起卡拉OK,我也去参加过这样的大聚会。藏族人天性乐观好热闹,尤其是上点年纪的人,更喜欢说说笑笑唱酒歌跳锅庄。中年人就很喜欢打麻将,有时候看见编着大辫子、一侧耳边垂着根红缨束的黑脸大汉坐在麻将前,带着绿松石或是红珊瑚大戒指的两只大手在一堆麻将里搅,总感觉有点戏剧性。这样的男人不就应该骑在马上挥着鞭子“啊嘿嘿!”一路吆喝,任由身后腾起一道黄尘头也不回嘛!当然,这样的男人是拉萨人的亲戚,拉萨的男人没有这样粗犷,他们是大城市里的男人。

坐格尔木火车一路向南,天地苍茫,青藏铁路于当地民众确实是便利了很多,当然也让拉萨不可避免的更加泛旅游。坐我对面的一家三口就想着乘火车到拉萨,在拉萨玩三天再飞成都,他们对西藏一无所知,只是电视新闻播了青藏铁路开通风情大美就来了。

出格尔木之后车厢内开始充氧,每个座位都有一个氧气口,列车员派发输氧管直接插上去也能吸氧,可是这家的妈妈刚出了西大滩就开始头痛呕吐,几乎每个人到高原都有些高原反应,可强度的根源却很难确定,公认较有效的预防高原反应的方法是提前一周服用红景天口服液,可是要高反的人总是要高反,与高矮胖瘦都无关。

从2003年开始,我每年都到拉萨,每次刚到都会难受。2003年住在拉萨的雪域宾馆,遇到一位韩国某国际知名企业的高级工程师,他正在享受公司的一年免费休假费用公司全包的旅行,他为了体验一下背包客的感觉也住在多人间,有一天晚上我眼见他头痛要晕倒就和别人一起扶着他去睡下,隔天下午还不见起床,就跑过去看,他已经鼾声如雷呼吸急促,喊他也不能回应,只是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马上跑到一楼让服务员打急救电话,服务员见多识广,说去年有一个美国人高原反应,睡着睡着人就不在了。

急救车直接把他送到了高压氧舱,一般略为严重的高原反应进了高压氧舱十几分钟之后也会清醒,可是他一直都在昏睡中,医生送出病危通知书,我们翻开他随身的小包,找到一张他们公司北京分公司总经理的电话,同时也看到他三个孩子的满脸欢笑的照片,感觉生死离别仿佛只在刹那,无比凄凉。同住多人间的正好有一位充满爱心的医学院大三的女生,她整晚陪坐在他的床边照顾。

隔天他们公司的人就到了拉萨,昏睡了一个多星期奇迹也没有出现,他们公司出面请求SOS国际救援,把他从拉萨直接运到成都,在成都医院住院一周之后他才慢慢醒来,三个月之后,他健康地出现在上海请那位女生吃饭,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虽然从此再没有消息,可是想到三个孩子能继续有爸爸就觉得挺温暖的。

也许因为心切,火车过了那曲,距离拉萨只有三百多公里可是却好像是远得一直不能到达。

走廊里遇到每年都要到拉萨的一位女录音师,她说西藏是心灵的抚慰剂,每年的多数时光用在期待,她说自己并不完全是虔诚的佛教信仰者,可是对西藏的一切充满迷恋。火车穿过一个个山洞,堆龙德庆县之后就是拉萨。我们两个站在门口边信口闲聊,又是傍晚,夕阳斜照,大地泛着金红色的光,村庄白色的藏房顶插着彩色的经幡,山向外扩展,山中央原野开阔,河水缓流,一座城市明晃晃的就在前方,布达拉宫就在城市的最高处迎着阳光。女录音师不好意思地笑着擦掉眼泪:每一次都这样,看到拉萨就很激动,说不清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