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灵魂去流浪
◎苦难后的微笑——大敦煌
我看见一片废墟和王冠上
独存着文明的歌声
这是最后的水井和盐
这是最后的歌本和一伙羊群
黎明时母亲将朝霞和我
作为头一份祭礼献出……
——叶舟《大敦煌》
清月伴鸣沙
“鸣沙山可以重温到撒哈拉的故事,月牙湖可以浸润温柔的夜,喜欢音乐和绘画正好宜于在莫高窟。谁的一生活得如此美丽,死后又能选中这般地方浪漫?”
——贾平凹《埋葬三毛的灵魂》
三毛、王洛宾、贾平凹……写入20世纪末中国文化记忆的三个名字,他们有着共同的西部情结。究竟谁能明了,三毛为何要在敦煌洒泪,又为何一定要魂归敦煌……
位于中国河西走廊的敦煌,是沙的世界,是石的海洋。她总是在西部微凉的阳光下显得那么沉静,那么从容,漫长时光的流逝仿佛根本无法抚慰她备受摧残但却依旧卓然而立的灵魂。当成百上千的游人鱼一样地进入她的腹地,她只是用最恬静的微笑注视着这一切,同时也宽容着这一切。这种微笑只有在经历了惨痛的苦难后才会显得这样弥足珍贵,这是一种千帆过尽的宽容,也是一份最吸引人的幽静。今天,她已经习惯了人们惊奇和赞叹的目光,如同她已经习惯了此前漫长的寂寞和百年来无尽的羞辱。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最引人陶醉的就是鸣沙山。而她,那个叫三毛的女人,在她游历了大半个地球之后,终于决定,将自己的一半埋葬在大敦煌。浪漫的三毛终于决定,为自己死后选择一个浪漫的地方,在《夜半逾城》里她曾说过:
“很多年了,自从离开了撒哈拉沙漠之后,不再感觉自己是一个大地的孩子、苍天的子民。很多人对我说:‘心嘛,住在挤挤的台北市,心宽就好了呀。’我说:‘没有这种功力,对不起。’”
而在敦煌,三毛女士可以在这里感受到同撒哈拉一样的广阔。在这里,天是空旷的高,地是无穷的广,沿途偶然的骆驼草,犹如浮在黄色海洋中的几点绿色浪花,随风摇曳,漂泊不定,赋有生命的乐感。
贾平凹在《埋葬三毛的灵魂》中的诉说,也许能向人们阐释,那个神奇的地方为什么那么吸引三毛。
五月二十九日天下大雨,有客从台湾来,自称姓陈,是三毛的朋友。一听说三毛,陌生客顿成亲近人;而陈先生却立在那里只是说,我送三毛的遗物到敦煌去,经过西安来看看你。
三毛,三毛,我轻声地叫起来了,“快让我瞧瞧!”等不及先生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我说,我要见三毛。
先生从一个大塑料包里往外掏,掏出一顶太阳帽来,说这是三毛生前一直戴着的;掏出一条发带,红色的,极有弹性;当掏出一件水手裙时,先生的声调沉下来,介绍这种裙子在台湾一般有些年纪的妇女是不大敢穿的,四十多岁的人了,敢穿的恐怕只有三毛了。三毛生性坦真,最不愿约束。报上发表的一张照片,是她在成都的街头,赤了脚坐在一家木板门面前,样子顽皮如小狗。三毛穿了这件水手裙走着,走着的是个性,是潇洒。先生还在掏着,是一件棉织衫,三条棉织裤,全是白色的,上边似乎还残留着几点什么斑痕。
“我没有带她的袜子。”先生说,三毛是以长筒丝袜悬颈的,袜子对于我们都太刺激了。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包三毛十多年来一直喜欢用的西班牙产的餐纸,一瓶在沙漠上护肤的香水,一包美国香烟,淡味型的,硬纸盒里仅剩五支,明显地已经霉了。
从头到脚的穿戴,吃的、用的小物品,完整的一个三毛,出现在面前了。我久久地目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呢,物在人去,生命已不可复得。她的归宿是她选择的。她的选择应该是对的,潇洒而美丽,虽然对于读者是一种遗憾和痛惜。
我走向了窗前,推开窗扇,檐前垂下的,是扯也扯不断的、粗而白的雨。我喃喃起来,我并不自觉我说了些什么,是一句三毛你好,是一句阿弥陀佛?在场的我的妻子给我倒了一杯水,说我的脸色很是可怕了。
元月十六日的清晨,三毛将最后的一封信寄给了我,我于其亡后第十二天收到了这封信,信上写着五月份她是要来西安的。那时候,看过信的人都感到遗憾,三毛果然不食言,她真的在五月的最后的日子来到了!我虽然见到的不是她的真人,但以她的性格,和我的性格,这种心灵的交流,是最好的会见方式。